朱棣將陳羽講解的這番話,在腦海中消化了之後,站起身來,主動提起茶壺給陳羽倒了一杯茶,笑著問道:
“陳兄弟,不知這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在麵對氣溫與降水時,國運發展將會如何?”
陳羽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淡淡的開口道:
“你們可知為何華夏自古以來,無論是大秦時期北方的匈奴與南方的百越,還是如今大明北方的韃靼與南方的諸部,都是北方比南方更加具有侵略性,始終呈現北患重於南患?”
陳羽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一下子問住了在場的三個。
不得不說,自大秦時期到如今,都是抵禦北方鄰居,而對於南方的鄰居則是一種比較溫和的態度。
是因土地貧瘠?
南方的土地相較於大明來說,確實足夠貧瘠。
可南方無論如何貧瘠,也不知道比北方好多少倍。
按道理來說,南方在這種自然條件下的國力,應該大於北方,也就是說南方的禍患也應該大於北方才對。
可事實表現出來的效果,卻截然相反。
朱棣不確定的說道:“氣溫與降水?”
陳羽微微點了點頭,開口說道:
“不錯,原因就蘊藏在氣溫與降水當中。在四百米降水線的影響下,華夏這片土地誕生的農耕文明,相較於北方那不足四百米降水線誕生的遊牧民族,抵禦風險的能力更強。”
“比如農耕文明可以通過種植收成,雖受天氣影響,但可以通過建立糧倉來儲存糧食,用以應對災年;遊牧文明依賴草場和牲畜,難以長期儲存,再者草場因天氣或災害很容易退化,食物供應更不穩定。”
“所以當小冰河時期來臨之際,受氣溫降低的影響,降水線下降,遊牧民族抗風險能力極差,就會導致生存空間壓縮,必將引發南遷,與農耕民族衝突。”
話落,朱棣心中驚詫,陷入了沉思。
氣溫與降水,兩個平常生活中再正常不過的東西,竟然決定了不同民族的生活方式,不僅如此就連矛盾軌跡都能決定。
張宇初聽到陳羽的一番言論,眉頭緊蹙,心情相當複雜。
如果剛進入酒館落座的時候,他無論是對於陳羽這個人來說,還是陳羽提出的小冰河時期會使得大明滅亡的理論來說,都非常輕視。
但隨著陳羽的不斷講解,他的心態也一直在發生變化。
通過史料的記載,他不得不承認小冰河時期真的存在。
可是此時心中並沒有掀起什麼太大的波瀾,隻是認為對方知識淵博罷了。
等到陳羽通過氣溫與降水,將不同民族在不同地域下產生的文明,剖析得如此清晰時,他的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三個字——風水術!
道家風水術,傳承千年,深奧無比。
大致作用就是通過望‘氣’,尋龍定脈,通常用來幫助權貴選擇風水寶地,進行修建宅院、墓地等。
而風水術一門學到高深莫測,則可以幫助皇室尋找龍脈。
他身為龍虎山天師,知道這並不是風水術的極限。
當一個人的風水術達到出神入化之時,甚至可以看清一個地域、乃至一個國家的氣運,即通過望‘氣’,去觀測一國之氣運!
擁有觀測國運級彆的風水術,張宇初認為不可能存在於世。
畢竟若是一個人真的可以通過望‘氣’,觀測一個國家的走勢,那與仙人又有什麼區彆呢?
若真有這樣的人,那麼一定是高高在上,俯瞰世界的仙人!
這樣仙人之術,凡人能掌握嗎?
張宇初活了十多年的時間,他對此的態度一貫都是堅定的:
不能。
凡人隻能學到風水術的皮毛,即找塊風水寶地。
可就在陳羽三言兩語就講出地域遼闊的大明與漠北,甚至南方諸部的觀測走向時,張宇初心中湧現出了一個令他自己都感覺到可怕的想法。
莫非……
陳羽正在講述的風水術不屬於地上,而是隻應天上有的仙術?
其實以古人的認知來看,張宇初生出這般看似荒誕的念頭,情有可原。
在尚無衛星遙感技術,無法精準獲取氣溫、降水等氣象數據的年代,任何能解釋天地變化的學說都顯得神秘莫測。
後世之人眼中的氣象學,在古時多被包裹於風水術的神秘外衣之下。
古人將氣候變遷、地理環境與陰陽五行相融合,發展出一套獨特的理論體係,這套被稱為“風水術”的學問。
雖帶有濃厚的玄學色彩,卻也並非全無價值。
正是依托風水古籍中對山川地勢、氣場流轉的記載,後世考古學家得以揭開一座座古墓,讓塵封的曆史與瑰寶重現於世。
就在三人沉思之際,陳羽喝了一口茶後,繼續說道:
“這便是自洪武年間始,大明始終未將南方諸部視作威脅,反而在南部劃定諸多不爭之國,還持續向北方土地更為貧瘠之處開疆拓土的緣由。”
“也由氣溫與降水來看,當天災來臨的時候,農耕民族與遊牧民族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畢竟天災來臨之際,遊牧民族的抵禦風險的能力差,若不劫掠甚至攻入農耕民族,等待他們的下場很隻有死路一條!”
“其中最典型的一個國家當屬樓蘭。”
陳羽說道這,清了清嗓子,吟起了詩:
“王昌齡: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杜甫:屬國歸何晚,樓蘭斬未還。
岑參:前年斬樓蘭,去歲平月支。
李白: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
高適:馬蹄經月窟,劍術指樓蘭。”
朱棣與夏原吉聽後對視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陳羽頓了頓,說道:“就像是大唐時期有一種觀念,詩人不寫斬樓蘭的詩,就不是詩人一樣,這並不是說樓蘭得罪了誰,而是樓蘭有段時間瘋狂的侵襲大唐商隊!致使大唐境內有了一種對樓蘭人人得而誅之的想法。”
“可最終樓蘭這位在當時西域也能排的上號的國家,卻並不是亡於大唐之手,而是氣溫與降水,將其活生生的拖死。”
“唐朝前期,樓蘭地處孔雀河,草美畜肥,與大唐也是和睦相處;可到了唐朝中期,小冰河時期來臨,氣溫降低,降水減少,樓蘭最終不得不依靠農耕民族續命。而顯然當時的大唐雖國力衰弱,卻也不是一個樓蘭能夠撼動的,最終樓蘭亡國!”
話落,朱棣與夏原吉二人心中皆是震撼不已。
這份震撼,純粹源於一個曾與強盛無比大唐交鋒的國度,竟如此無聲無息地湮滅在漫天黃沙之中。
當知悉其興衰的前因後果後,兩人心中皆湧上一股沉甸甸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