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襄陽郊外,秋風卷著枯黃的落葉掃過官道。
黑鷂子站在新築的寨牆上,乾裂的嘴唇滲出血絲。
三天了,整整三天沒有一滴水進喉嚨,他的舌頭腫脹得像塊木頭,連唾沫都成了奢望。
"又折了三個。"紅娘子拖著卷刃的長刀走過來,臉上沾著灰。
她發梢那根紅綢帶褪成了暗褐色,
"小六那小子...瘋了,啃自己手腕子喝血,沒挺過半炷香。"黑鷂子望向寨外。
三百步外,張克的騎兵像禿鷲般逡巡。
那些披著布麵甲的騎兵始終保持這個距離——
這個距離很講究——剛好比寨牆上獵弓的射程遠百步。
早上有三個弟兄不信邪衝出去取水,現在屍體還晾在那兒。
"天王有信兒沒?"黑鷂子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
紅娘子搖頭,發間的紅綢帶早已褪色:"各寨間的路全被卡死了。張克這狗官...根本不攻,就圍著。"
她突然抓住黑鷂子的手臂,"當初咋就忘了水的事兒?"
這個問題像刀子般紮進黑鷂子心裡。
當時老酸儒指著輿圖說此地"兩側有山峰,張克大軍無法繞行,四寨能卡死對方"。
誰能想這處距離最近的小河竟有四裡之遙。
當初記著建寨,反正取水地不遠,都沒在意,等到張克軍來被封閉了,才發現水呢?
他們這些流賊出身的,哪懂守寨的要緊——等被圍死了才發覺,存的水早見了底。
"報——!"一個滿臉血痂的哨兵跌跌撞撞跑來,"燕山軍在山上架怪家夥!"
黑鷂子踉蹌著爬上了望台。
遠處山脊線上,
張克的燕山軍正在組裝某種器械,木架子的形狀活像隻張牙舞爪的蜈蚣。
寨牆下,幾個士兵正瘋狂刨著乾涸的土地,指甲翻卷出血肉仍不停歇。
他們相信地下三尺必有甘泉——這些祖輩務農的漢子哪裡知道,此處地質多為砂岩,掘井十丈未必見水。
流賊主寨
高擎天一腳踢翻了麵前的矮幾,竹簡嘩啦散落一地。
主營帳內,幾個親兵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什麼叫聯係不上?"
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黑鷂子的寨子離我們不過三裡地!"
"稟...稟天王。"親兵隊長以頭搶地,"燕山軍的騎兵把各寨間的通路全卡死了。
他們專挑弓箭射程外遊弋,弟兄們衝了三次,折了二十多人..."
高擎天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他扶住帳中立柱,粗糙的鬆樹皮硌得掌心發疼。
帳外傳來傷兵的呻吟,夾雜著戰馬不安的嘶鳴。
十月的風穿過寨牆縫隙,吹得火把明滅不定,在老酸儒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
"天王勿憂。"老酸儒撚著幾根稀疏的胡須,"我軍占著地利,張克小兒不敢強攻……"
"放屁!"
"放你娘的屁!"高擎天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當初是誰說的‘挾製官道,逼敵來攻’?現在黑鷂子寨裡連口泥湯都喝不上!"
羊皮地圖在案幾上攤開,老酸儒抖著手,指尖劃過那些潦草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