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軍事政治會議開完,張克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都指揮衙署後堂。
厚重的門簾在他身後落下,隔絕了外麵的寒風,卻隔絕不了壓在他心頭的軍費重擔。
他解開領口的銅扣,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把胸腔裡積壓的鬱結都吐出來。
軍費賬冊上的數字還在眼前跳動,他閉目暗忖:怪不得曆史上左良玉那廝縱兵劫掠,怕也是被這無底洞逼的。
沒錢,帶個屁的兵?
他的奢侈品生意和走私關稅賺得盆滿缽滿,可填進軍隊這個無底洞,依舊捉襟見肘。
“得把奢侈品的風再往南吹吹……”他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自語。
"大人,熱水已備好。"蘭心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手裡捧著熏了沉香的乾淨衣袍。
張克點點頭,任由侍女們為他更衣。
溫熱的水汽在後堂彌漫開來,他浸入浴桶時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蘭心的手指恰到好處地按在他緊繃的太陽穴上,而那個高仿熱巴則跪在一旁,用浸了玫瑰露的絲巾擦拭他的手臂。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親兵三子隔著屏風低聲道:"爵爺,王田王掌櫃求見,還帶了不少禮物。"
張克眼神一凜,揮手示意侍女退下,送錢的來了。
他迅速擦乾身體,換上一身靛青色錦袍,腰間隻懸了一塊看似樸素實則價值連城的古玉。
在銅鏡前,他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將疲憊和焦慮都藏進眼底深處,換上一副高深莫測的麵具。
前廳裡,王田正不安地摩挲著茶杯。
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一襲墨綠色杭綢直裰,腰間懸著的羊脂玉佩隨著他輕叩桌麵的動作微微晃動。
"燕山伯到!"
王田立刻放下茶杯,拉著同伴起身行禮。
張克大步走入,在主位落座後才慢條斯理地抬手:"王掌櫃久等了。"
"不敢不敢。"
王田堆著笑,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恭喜燕山伯凱旋而歸。冒昧打擾,實在是有要事相商。"
他側身介紹道:"這位是蒲縣張家的家主張思維,晉州商會的理事,也是小人的故交。"
張思維躬身行禮,動作乾淨利落,像是常年混跡官場的老手。
張克目光在他手上掃過——指節修長,虎口有筆繭,卻無算盤磨出的硬皮,顯然是個讀書人。
侍女奉上新茶,張克慢條斯理地撇去浮沫,故意不接話。
越是有人急著開口,他越要晾一晾。
廳內一時寂靜,隻有茶蓋輕碰杯沿的脆響。
王田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終於按捺不住:"燕山伯,實不相瞞,這次東狄人南下,我們兩家損失慘重……汾州府的糧倉、貨棧全被劫了,光是小號就折了幾十萬兩。"
張思維適時歎氣,搖頭苦笑:"家父在朝中有些舊交,原以為能提前得信,誰知……"
他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張克這才放下茶盞,瓷器與紅木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東狄繞過草原走雁門關,本伯爺沒想到。"
他語氣平淡,眼神卻銳利如刀,"二位今日前來,不隻是為了訴苦吧?"
王田和張思維對視一眼。
王田從袖中抽出一份燙金禮單,雙手奉上:"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聽聞燕山伯雅好字畫,特意尋了幅吳道子的《天王送子圖》摹本……"
張克接過禮單,目光掃過密密麻麻的條目——南海珊瑚、西域香料、名家字畫……這份"心意",少說值萬兩白銀。
他嘴角微微上揚,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笑容:"王掌櫃太客氣了。"
見氣氛緩和,王田趕緊趁熱打鐵:"燕山伯,小人鬥膽,聽說您手上有三仙丹和白玉煙鬥的買賣……"
"哦?"張克挑眉,"王掌櫃感興趣?"
"何止感興趣!"
王田聲音陡然拔高,"這生意就該做到江南去!做到西域去!新都、蘇杭的鹽商、絲綢商,銀子堆得發黴;西域那些王公貴族,最愛中原的稀罕物……"
張克裝作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
張思維見狀,輕聲補充道:"家父與工部尚書何大人、右都禦史賈大人都有交情。南下的關卡、稅票都不是問題。"
這句話讓張克眼中精光一閃。
他放下禮單,身體微微前傾:"張公子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