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叩擊青石板的聲響在街巷間清脆回蕩。
街道兩側商鋪林立,行人如織,但孫長清的餘光卻能清晰地察覺到——自踏入忠勇伯府這條街起,至少有兩道目光從不同角度掃過他們。
"連飛魚服都不遮了。"
孫長清低聲道,"生怕彆人不知道這裡有錦衣衛。"
趙小白突然衝著拴馬樁打了個噴嚏,"十年了,換你盯梢也得打瞌睡。"
他擤鼻涕的粗布帕子有意無意掃過身後,茶攤上某個正欲起身的身影又被按了回去。
忠勇伯府的宅子並不顯眼,灰牆黑瓦,門楣上連塊像樣的匾額都沒有,隻有兩盞褪了色的紅燈籠在風中輕晃,帶著點年味。
若不是趙小白帶路,孫長清甚至會錯過這座看似普通的宅院。
趙小白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一位獨眼獨臂的老者——忠伯。
他渾濁的獨眼在二人身上一掃,確認沒見過,一臉警惕沙啞問道:"你們是?"
趙小白壓低聲音:"北邊來的,我爹以前是北伐軍宗元帥的親兵。"
忠伯眼皮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側身讓開一條縫:"進來吧。"
大門關閉的瞬間,街對麵茶攤上信賴的錦衣衛校尉劉二狗猛地站起來:"頭兒!有倆麵生的進去了!剛才咱咋不讓我攔啊?"
小旗陳三懶洋洋地烤著火盆,頭也不抬:"急什麼?臘月過年這段時間忠勇伯府哪天不進一堆生麵孔?等他們出來再攔。"
他瞥了眼忠勇伯府外拴在拴馬樁,那兩匹健馬,"看打扮像有錢的主,不是窮當兵的。"
新人劉二狗不甘心地嘟囔:"這忠勇伯也太囂張了,大過年明目張膽跟北伐舊部來往..."
"嗬,"一旁的老油子錦衣衛往嘴裡丟了顆花生米,"人家爺爺功績擺在那兒,真要能殺早殺了,咱們還用在這兒熬十年?"
陳三望著忠勇伯府斑駁的大門,幽幽道:"等吧,等到天下人都忘了宗老元帥..."
老油子錦衣衛噗嗤一笑:"那得等到我兒子接班嘍!"
他是最早跟著陳三的十人小旗裡唯一留下的——其他人不是托關係調走,就是砸錢賄賂上官。
隻有他這個有舊傷的老兵,和陳三這個得罪過百戶的倒黴蛋,被按死在這個十年看不見儘頭的差事上。
火盆裡的炭火劈啪作響,陳三打了個哈欠,繼續翻看那本磨破了邊的《忠勇伯府來訪登記冊》——最新一頁寫著:
「臘月二十五,一名商賈打扮男子和護衛打扮絡腮胡男子入府」
他隨手添上這行字,心想:今日,又是無事發生的一天。
其實這也怪不了小旗陳三,這種三年又三年的工作除了頭三年他還兢兢業業帶著弟兄們各種偽裝潛伏監視想立功。
後來熬了幾年發現,狗屁功勞都沒有,他就是個人型監視器,還他娘是全年基本無休那種,就開始覺醒鐵飯碗之魂,擺爛。
一進忠勇伯府,孫長清便聽見後院傳來刀鋒破空的銳響。
臘月的天,宗雲赤著上身,一柄雁翎刀在他手中如遊龍翻騰,刀光潑灑間,汗水順著脊背滾落。
見二人走近,他收刀歸鞘,拱手一禮,氣息不亂:“燕山來的兄弟?”
趙小白咧嘴一笑:“忠勇伯,是我。”
宗雲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抹訝色,但很快斂去,低聲道:“趙賢弟?走,進屋說。”
屋內陳設簡樸,一張榆木方桌,幾把圈椅,炭盆裡的火苗微微跳動。
忠伯無聲地合上門,獨臂按刀,如枯鬆般立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