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外,東狄大營。
如張克所料。
代山兵敗的消息傳到盛京當日,黃台吉便帶著正黃旗萬餘精銳和三千鐵浮圖直抵山海關駐紮。
濟爾哈琅、莽古爾泰和被囚的阿敏都被帶在身邊——老艾家的"兄友弟恭",從來都是這麼個做法。
他不在盛京,有威脅的人也不能在,盛京留下範文和豪革坐鎮。
黃台吉拿出了最後的家底。
各旗十六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的男丁都被征發,陸續向山海關集結備戰。
多耳袞的部隊絕不能有失,他這是在拿整個東狄的國運作賭注。
黃台吉站在營帳外,望著遠處的燕山,臉色陰沉如鐵。
"陛下,"
固山額真揚古利單膝跪地,聲音洪亮,"請準奴才率先鋒入關痛擊燕山軍,必為代山貝勒報仇雪恨!"
"奴才願往!"
圖爾格和阿山同時出列,眼中燃燒著戰意。
黃台吉卻隻是擺了擺手:"都忘了我的命令嗎?退下。"
眾將麵麵相覷,卻不敢違逆,隻得躬身退出大帳。
帳內重歸寂靜,黃台吉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佩刀——這把刀曾隨他征戰四方,從未遲疑。
但此刻,他卻第一次感受到了進退維穀的煎熬。
代山的全軍覆沒,徹底打亂了他的布局。
出盛京前夜,範文的諫言猶在耳邊:"燕山軍不南下取大名府,陛下絕不可入關!否則社稷崩塌,宗室覆滅,近在眼前!"
那個平日裡謹小慎微的漢臣,竟以死相諫,甚至直言不諱地指出:如今的東狄,已經輸不起也耗不起了,入關作戰太危險了。
"燕山軍雖剛經苦戰,卻也是天下強軍,若是退守堅城,陛下攻之受挫,遷延日久,人心思變,遼東立時就要大亂了。"
範文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陛下屯兵山海關,形成威懾即可。若貿然入關進攻不順,遼東必亂!"
黃台吉閉上眼。
他何嘗不明白範文的擔憂?
代山的敗亡,不僅僅折損了正紅旗精銳,更可怕的是打破了東狄戰無不勝的神話。
消息一旦傳開,那些被迫臣服的蒙古部落、心懷鬼胎的漢軍旗人,甚至族內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子侄......
"莽古爾泰、阿敏......"
黃台吉喃喃念著這幾個被自己"帶在身邊"的名字,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哪怕帶著身邊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這個時候入關太危險了。
帳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親兵跪報:"陛下,西羌使者到了!"
黃台吉睜眼,眼中一片平靜:"傳!"
當西羌使者退下後,黃台吉獨自站在軍事輿圖前,手指重重按在燕山衛西邊的"張家堡"的位置上——西羌果然正在西線牽製燕山軍,隻要他們不南下,多耳袞就安全。
"代山......"
黃台吉突然一拳砸在案幾上,"你個廢物!打不過,連逃都不會嗎?!"
這位東狄之主此刻終於明白,自己正麵臨著登基以來最危險的局麵——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帳簾被輕輕掀起,內弘文院大學士寧完我快步走入,手中攥著一封密信。
他環顧四周,低聲道:"陛下,請屏退左右。"
黃台吉微微頷首,侍從們立即退出大帳。
"國師從盛京急報。"
寧完我遞上密信,眉頭緊鎖,"啟心郎查到煽動正紅旗殘部入關報仇的,是原鑲藍旗阿敏手下的一個牛錄。"
黃台吉冷笑一聲,拆開信箋快速掃視。
"人已經處置了。"
寧完我補充道,"豪格少主子也親自出馬重賞安撫了正紅旗家眷。"
他頓了頓,"果然如國師所料,陛下剛離開盛京,就有人坐不住了。"
"嗬。"
黃台吉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炭盆。
"朕的這些好兄弟、好臣子,真是片刻不得安寧。"
這些請戰的將領哪裡知道,此刻遼東盛京,不知多少雙眼睛正盯著他的動靜。
真要開戰?
若不能速勝,哪怕隻是僵持不下,那些按捺多時的兄弟子侄們,怕是立即就要在盛京掀起風浪。
他與燕山軍那張克倒是想到一處去了,都是"輸不起"三個字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