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內閣值房。
左相諸葛明凝視著手中張克的奏疏,眉頭緊鎖且愈皺愈深。
奏疏中墨字清晰載明:燕山軍剛曆經大戰,兵力僅餘四萬。
此兵力不包含草原兵,且朝廷未將其納入編製)
燕山軍既要防備山海關外虎視眈眈的東狄,又要應對西羌來犯之敵,實已無兵可南下奪取大名府,否則將無力阻攔黃台吉南下。
張克懇請朝廷重新斟酌南北對進戰略的可行性。
讀到此處,諸葛明突然解開了近日心中的疑惑。
東狄的關外兵這一一直被朝廷有意忽略的關鍵因素,終於浮出水麵。
諸葛明至此才明白自己此前為何總覺南北對進戰略存在不妥——以往處理錢糧軍需事務,不需要他謀劃全局。
當年宗武沐在前線時,何曾讓他操心具體戰事部署?
那位老元帥向來無需他操心戰略安排,他隻需做好後勤支援即可。
齊、晉、秦三軍主要承擔戰略防守任務,所需的也隻是資源調配。
曆史上丞相早期角色類似“劉備集團的荀彧”,而法正才是“謀主”;
劉備死後,丞相無奈親自帶兵,隻能說其天賦極高,學什麼都快)
如今他才明白,黃台吉的大軍仍在關外伺機而動,這些前線的實際情況,豈是後方在地圖上能夠看清的?
他又憶起昨日收到的學生餘廷益的書信:
「英國公張維擅商賈之道非統兵之才。
帳中,每日車馬絡繹不絕,安排人員如賣貨。
各世家子侄擔任虛職,在營中飲酒作樂……
學生與反對主動進攻的蒙家殘部,一個被派往收複被燒毀的萊州府,一個被調往青州府。
大軍未戰先驕,從未見過如此必敗之象……
大軍危矣,大魏危矣。」
當時他隻當是學生被奪了兵權的牢騷之言,如今結合張克的奏報……才驚覺局勢不妙。
“諸位,”
諸葛明麵色凝重地將奏疏遞給其他閣臣,“燕山軍張克呈報,燕山軍要應對西羌和盯著關外的黃台吉,兵力不足,無力南下執行南北對進戰略。”
戶部尚書司馬藩接過奏疏,匆匆掃了幾眼便嗤笑出聲:“擁兵自重!膽小如鼠!代山之勝不過是僥幸,如今竟敢推諉聖命?”
他猛地合上奏本,“燕州百姓深受東狄之苦已久,振臂一呼,十萬雄兵唾手可得,何來無兵可派之說?”
司馬藩轉身向諸葛明拱手:“左相,下官建議即刻將張克革職鎖拿,以正軍法!”
吏部尚書張白圭見氣氛僵持,趕忙起身拱手:“諸位,張克所言確有道理。黃台吉尚在關外虎視眈眈,若燕山軍貿然南下大名府,對方直接入關,恐生變故啊。”
戶部尚書司馬藩冷笑一聲,猛地拍案而起:“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死便是不忠!
張克公然抗旨,已犯下大不敬之罪!不殺他何以振朝綱?不殺他何以定軍心?”
諸葛明目光掃視在座眾人,心中愈發沉重——此刻竟無一人為戰局考慮,反而紛紛避開戰略是否正確的話題,附和司馬藩對張克的討伐。
他忽然領悟:燕州這塊肥肉,早已被各路權貴視為囊中之物,豈容張克這等坐地戶的武夫染指?
“張克不過一介武夫,豈敢違逆聖意?”
“正是!大軍已動,豈能因他一人的看法延誤戰機、推翻朝廷決斷?”
“抗旨不遵,罪無可赦!”
議事廳內,討伐之聲此起彼伏。
司馬藩嘴角微揚,順勢將議題從“戰略調整”引向“增兵”。
旋即,眾人商議決定:調遣豫州軍自東昌府對大名府實施夾擊,同時對張克進行議罪。
最終內閣作出決議:張克違抗聖旨、畏懼敵軍!
著削去張克五軍都督府右都督、燕州總督之職,保留其暫代燕州總兵之職。
宗雲降為副總兵以觀後效,仍嚴令其南下作戰!
——大勢已然形成,無人能夠阻擋。
當奏疏呈至禦前,曹禎閱覽完畢,龍顏大悅。
大勝之後削奪武將兵權,本就是文官與帝王天然的政治正確之舉。
更何況張克此前擅自任命地方官員,早已觸犯文官集團之大忌。
曹禎手持朱筆,在內閣呈上的奏疏上重重批下一個“準”字。
“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