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時分,內閣值房內,諸葛明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左相!有喜訊!”
兵部侍郎曾仲涵幾乎是撞開了內閣值房的門,手中塘報抖動得嘩嘩作響,“東狄人……東狄人向北撤退了!”
諸葛明猛地站起身來,眼前一陣發黑。
他扶住桌角,待那陣眩暈過去,才接過那份沾滿泥水的塘報。
紙上的字跡大半被雨水暈開,但“焚徐州府而去”幾個字依舊觸目驚心。
“淮安情況如何?”諸葛明聲音嘶啞地問道。
曾仲涵臉上的喜色褪去一半,答道:“……都被燒毀了。多耳袞臨走前將淮河以北的城池……都燒毀了。”
諸葛明的手指微微顫抖,捏著那份剛從徐州送來的急報——東狄人燒毀了徐州府,淮河北岸屍骸遍野,但東狄人終究是向北返回了。
“北返了……”
他喃喃自語,乾裂的嘴唇扯出一絲苦笑,不知該慶幸還是悲哀。
“勤王軍目前抵達何處?”諸葛明突然發問。
“最遠的蜀州兵剛過漢中,最近的楚州兵五日後可到達。”
曾仲涵猶豫著說,“既然東狄已經撤退,是否讓他們返回……”
“不必,讓他們前來。”
諸葛明打斷他,“現有的十萬禁軍根本無法守住金陵和淮河,重新從各地衛所兵中挑選青壯來重建禁軍吧。”
他走到牆邊那張泛黃的疆域圖前,手指劃過淮河流域那些被朱砂標記的城池,“多耳袞雖已離去,但齊州到淮河一線已經徹底空了,很快便會盜賊蜂起。”
曾仲涵欲言又止。
各地抽調精銳後,地方會出現多少漏洞,他們心中都十分清楚。
但如今,大魏就像一個病入膏肓之人,隻能采取剜肉補瘡之法,先保住金陵。
十萬禁軍既要防守江北到淮河,又要拱衛金陵,這點兵力遠遠不夠。
而且也沒有時間重新招募訓練,隻能從各地軍隊中抽調人員重新整編禁軍,補充新兵。
想到此處,諸葛明心中苦澀更甚。
原本最適合主持整軍事務的學生餘廷益,如今已沒有機會了。
這般亡國級彆的慘敗,他這個副總指揮恐怕性命難保……
“廷益啊……”諸葛明突然喃喃自語。
一陣尷尬的沉默。
曾仲涵悄悄後退兩步。
“你先回兵部趕緊彙總各方消息吧。”諸葛明擺了擺手。
曾仲涵拱手告辭。
內閣值房的門被輕輕推開,諸葛明皺了皺眉頭,“不是讓你……”
“陛下……”
諸葛明抬頭,看見小皇帝曹禎站在門口,臉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
“老師不必多禮。”
曹禎聲音沙啞,“朕……是來認錯的。”
“臨大事而失措,朕辜負了老師的教誨。”曹禎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
左相望著眼前這個憔悴的少年天子,恍惚間憶起他剛登基時的模樣——那雙眼睛裡還閃耀著光芒,對朝政充滿好奇,對治國滿懷熱忱。
而如今……
“陛下不必自責。”
諸葛明歎息道,“連老臣得知英國公全軍覆沒時,也險些暈厥。這等禍事,非人力所能輕易承受。”
“不一樣。”
曹禎打斷了他,轉過頭來。
諸葛明這才留意到皇帝的眼神——那不再是少年人應有的清澈,而是一種冰冷的審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老師可以慌亂,朕卻不能。”
曹禎行至案前,將那份急報拿起。
“多爾袞北返了。”
曹禎輕聲說道,“然而老師仍在調集勤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