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羊百裡,"我不是怕打仗,是怕入了燕京,我的燕山軍就會被那些看不見的根須纏住,慢慢腐爛。
要想真正拿下燕京,得先一把火燒掉那些數百年積累的腐朽根須。"
羊百裡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定北侯此言...讓老朽意外。
燕京有數億財富,豪宅美人無數,定北侯竟不動心?"
"動心?當然動心。"
張克冷笑,"但我更清楚那些東西會要了我的命。
豪宅會變成牢籠,美人會成為毒藥,財富將腐蝕我的三尖兩刃刀。這些東西,會要了整個燕山軍的命。"
"所以我必須先過一遍火,哪怕燒成灰燼也在所不惜!"
羊百裡長歎一聲,茶盞在他手中微微顫抖:"非得如此?此非匡扶社稷之道..."
"世上本就沒有什麼匡扶之道!"
張克幾步走回案幾前,從一堆文書中抽出一疊信件摔在桌上,"不過是在舊有腐爛的根係上裝點粉飾太平!
我要做的是種一棵新的大樹,救一棵根係腐爛的大樹還要讓它活著是不可能的!"
“現在入燕京,我會和曹溥、宇文弘乃至大魏先皇一樣永遠成不了燕京的主人,隻不過是燕京的奴隸。”
羊百裡被這突如其來的暴論震住,手中的茶盞終於放下,濺出幾滴茶湯在袖口。
“您怕的不是燕京,”
羊百裡聲音低下去,“是怕自己也成了宇文弘。”
羊百裡拿起信件,一封封翻閱,臉色越來越凝重。
王家願擁張克自立;
謝家得到金陵朝廷任命的燕京留守,直接向張克借兵平亂;
桓家代表偽帝曹溥,願封張克為攝政王與國同休;
庾家更是赤裸裸地想讓張克當石敬瑭,引外族為援...
"還有這些。"
張克又取出幾封,"韓鐵山想讓我封他做燕京留守;
苦禪和尚勸我為加冕白蓮帝君;
羅天梟,曾經韓鐵山的鐵杆,為了燕京留守的位置,已經和韓鐵山打起來了。
才不到兩個月啊,羊老,這個地方,太可怕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冷,"這些就是燕京幾百年來的真麵目,連努爾哈赤拿下後都選擇退出關外扶持大魏曹家的曹溥,而不是據為己有的原因!"
張克聲音低沉,"燕京是個吃人的地方,它會吞噬一切進去的人,把他們變成權力的奴隸。"
羊百裡的臉色漸漸發白,他伸手接過那些信件,快速瀏覽著內容,每看一封,眉頭就皺得更緊一分。
"所以..."
羊百裡放下最後一封信,聲音有些發顫,"定北侯誌在九五?"
張克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疲憊,幾分譏諷:"不過天下最富有的囚徒而已,富有四海卻踏不出宮門。不自由,毋寧死。"
"周公?"羊百裡試探著問。
"差不多吧。"
張克重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新茶,熱氣氤氳中,他的表情變得模糊。
實際上,張克腦海中浮現的是另一個圖景:海的那邊。
彆盯著中原一畝三分地了,大洋彼岸才是稱霸下一個時代的鑰匙,將太平洋變成內海,印第安人的頭皮誰割不是割呢。
但他無法向這個時代的士大夫解釋清楚這種超越時代的前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