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燕京,秋意愈發濃鬱,本應是金風送爽的時節,然而這座千年古都卻早已陷入一片混亂。
白蓮教、流寇、世家大族以及殘存的偽燕官員,各方勢力於這座無主的城池中相互廝殺、激烈爭奪、頻繁背叛,權力的角逐從未止息。而今日,這場鬨劇終於迎來了終章。
耿忠明佇立在燕京城北的一處高樓上,冷眼俯瞰著下方熙攘的街道。
他右臂空蕩蕩的袖管隨風輕輕擺動,那是燕山軍留給他的“勳章”——他是明麵上的“反張克第一人”,是“被燕山軍數十次圍剿仍屹立不倒”的傳奇人物。
街道上,白蓮教的信徒高呼著“聖母降世”,揮舞著刀劍衝進一座府邸;不遠處,韓鐵山的手下正與羅天梟的人馬激烈廝殺,鮮血染紅了青石板路;更遠處,幾處宅院已然燃起黑煙,卻無人前去救火——因為放火之人,正是宅院的主人,其目的隻為不讓對手得到一寸土地。
“真是……爛透了。”耿忠明咧開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他轉身下樓,步入一條暗巷。
巷子裡,十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正蹲在地上,見他到來,立刻站起身來。
“舵主!”
耿忠明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上麵繡著一個“張”字,其後是一個紅色叉——這是天地會的暗號,意為反張。
“今晚子時,北城糧倉。”
他壓低聲音說道,“白蓮教的兄弟會率先動手,你們跟著喊‘迎聖母,誅張賊’,然後將火油倒進下水道。”
“舵主,這火……真能燒死張克?”一個漢子猶豫著問道。
耿忠明冷笑一聲:“放心,我得到可靠消息,他已經喬裝打扮進入城中,正在與韓鐵山以及燕京幾個家族進行談判。不過他極為小心,難以找到他所在的院子。”
“為了得知張克進城的消息,我犧牲了最得力的部下‘風箏’,他已潛伏了一年有餘。”
眾人聞言,不再多言,各自散去。
耿忠明抬頭,望著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喃喃自語道:“定北侯,您所期望的‘光明’……今晚就會到來。”
燕京城內,八個方位、一百零八條街巷中暗藏著火油點。
火油運送計劃一直進展順利——這座城池早已在各方勢力的爭奪中喪失了最基本的秩序。
火油混同糧食等物資運入城中時,忙於廝殺的各路人馬根本無暇進行仔細查驗。即便有人查看,隻需一句“這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作為解釋便已足夠。
在這座人人自危的城池裡,“敵人”二字包含了太多的可能性——白蓮教的敵人,韓鐵山的敵人,羅天梟的敵人,或是某個不知名小幫派的敵人。
燕京城裡究竟有多少敵人?恐怕誰也說不清楚。
子時剛過,北城一座院子裡臨時糧倉的方向突然騰起一道火光。
起初,無人在意——燕京城哪一天不著幾次火?
但很快,火勢順著糧倉堆積的草料蔓延開來,點燃了附近的民宅,又沿著屋簷向更遠的街道竄去。
“迎聖母!誅張賊!”
“白蓮降世,焚儘妖魔!”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率先喊出了口號,緊接著,更多的地方燃起了火苗。
東城的綢緞莊、西城的酒樓、南城的賭坊……火油順著下水道流淌,火焰則沿著木質結構的房屋瘋狂蔓延。
韓鐵山正摟著新納的小妾酣睡,突然被親兵搖醒。
“大哥!不好了,城裡起火了!”
“起火?”
韓鐵山一腳踹開小妾,衝到窗前,推開窗子的瞬間,熱浪撲麵而來——整條街都在燃燒。
“他娘的!誰放的火?”
“不、不知道!白蓮教的人喊什麼‘迎聖母’,現在全城都亂了!”
韓鐵山臉色鐵青,猛地抓起桌上的刀:“集合弟兄!先救老子的銀庫!”
然而,當他趕赴銀庫時,火勢已然蔓延至半條街道。
他的結拜兄弟羅天梟正帶領手下強行砸開銀庫大門,瘋狂地搬運其中的箱子。
“羅天梟!你竟敢搶奪我的銀子?!”韓鐵山怒目圓睜,眼眶幾近裂開。
羅天梟回頭,臉上沾染著血汙與灰塵,獰笑著說道:“韓大哥,火勢都快燒到跟前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我要殺了你!”
兩撥人馬再度陷入激烈廝殺,而火焰,正從他們腳下不斷蔓延。
黎明時分,燕京城淪為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