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行在濟南府喧鬨的街道上。
濟南城內,依舊是一片熱火朝天的重建景象。
戰爭的創傷被一種近乎野蠻的活力迅速覆蓋。
街道兩側,大部分房屋仍處於重建階段,密密麻麻的竹製腳手架如同叢林般聳立;
工匠和民夫們如同辛勤的工蟻,在其間忙碌穿梭,吆喝聲、敲打聲、鋸木聲不絕於耳。
沉重的磚石木材被肩扛手抬,汗水浸透了他們的粗布衣衫,在深秋的寒意中蒸騰起白色的霧氣。
主乾道雖已清理平整,但往來穿梭的運輸馬車、建築材料和人流依舊使得交通顯得混亂不堪;
全賴各個路口手持紅綠小旗、大聲呼喝的燕山軍士兵在努力維持著基本的秩序。
空氣中彌漫著新木的清香、石灰的刺鼻味、汗水的鹹腥以及各種食物混合的複雜氣息。
冉悼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他目不斜視,催動戰馬,徑直來到一座正在修建、主體結構已大致成型的宏闊建築前。
這裡原本是濟南府的府衙所在,如今大半仍在施工,但主體結構已然成型;
門口守衛的士兵明顯更加精銳,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門楣上臨時掛著一塊木牌,上書“濟南府軍政所”幾個遒勁的大字。
衛指揮使魏清,作為定北侯張克委任的“南域大總管”,大部分時間便在此處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務和政務。
冉悼大步流星地踏入大堂,手裡拎著那個雙眼空洞、仿佛隻剩下本能死死抓住他褲腿的高起潛。
這個太監的一切——野心、尊嚴、對權力的渴望——似乎都在方才那場極其羞辱的鬨劇中徹底燃儘,化為冰冷的灰燼。
大堂內,魏清正與他的副將千戶農豐年以及的牧遠商議要事。
攤開在桌上的是一幅巨大的濟南府周邊田畝輿圖。
“明年開春的種子必須提前備足,優先供應軍屯。”
魏清的手指劃過圖上幾處標記點,聲音沉穩,“農千戶,此事你親自督辦,絕不能誤了農時。
牧遠,你負責協調民夫,水壩和溝渠要在化凍前完成初步整修。”
農豐年抱拳領命:“大人放心,末將已派人前往晉州聯係幾家大糧號,定能購得足量良種。”
牧遠則麵露難色,但還是應道:“下官儘力而為,隻是人手實在緊張,修複城牆、重建屋舍已占去大量壯勞力……”
魏清揉了揉眉心,打斷他:“我知道困難。但是水利是農本!
咱燕山軍走的是精兵路線,養不起也信不過大規模征召的烏合之眾。
地盤越來越大,僅靠我們現有的三個衛,既要戍守大名府、濟南府、登州衛這上千裡的防線,還要參與建設確實捉襟見肘。”
他頓了頓,指著輿圖上大片的無主田地:“老吳設計的民兵軍製,是在野戰主力之下,建立一支專職屯田並守衛地方的民兵體係。
他們不領軍餉,作為燕山軍正兵預備役,平日軍屯自養,閒時操練,戰時則可作為補充兵源或維持地方。
濟南府經過東狄洗劫,無主之地太多,不利用起來太可惜。
必須試點軍屯,把燕山軍主力從繁瑣的地方防務中逐步抽出來。”
他沉吟道:“我現在考慮的是,初期屯田的征收比例定多少合適?
既能滿足軍需,又不至於挫傷屯田民兵的積極性。
長遠看,還是要逐步將軍屯轉化為民田,授田於民。
總靠軍隊組織種地,太過牽扯精力,也非長久之計。”
就在這時,魏清才注意到冉悼進來,以及他手裡提溜著的那個明顯不對勁的太監。
他微微皺眉,停下了關於民兵屯田的討論。
高起潛兩眼無神,臉上毫無血色,如同一條被抽去了骨頭的癩皮狗,癱軟在冉悼腳邊,對外界幾乎毫無反應。
魏清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目光銳利,冷冷問道:“老冉,這是何人?”
冉悼把手一攤,渾不在意地說道:“一個太監。說是咱們那位沒斷奶的小陛下派來的監軍。喏,還有這個。”
他說著,從腰間取下那柄尚方寶劍,隨手扔給了魏清,仿佛那隻是件普通的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