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開封府,並未因易主而顯得蕭條,反而因左梁玉發放餉銀撫恤而短暫地呈現出一種異樣的活力。
然而,這份脆弱的平靜,被一紙從金陵疾馳而來的檄文徹底粉碎。
帥府原豫州巡撫衙門)議事堂內,炭火燒得劈啪作響,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寒意。
左梁玉手中緊緊攥著一卷剛剛由金陵送來的文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臂微微顫抖。
那不是他日夜期盼的赦免詔安旨意,而是——討賊檄文。
檄文以極其嚴厲、甚至可稱刻毒的辭藻,痛斥豫州軍“惡意討薪,罔顧君恩”、“戕害上官,屠戮士民”、“竊據古都,罪同叛逆”。
要求豫州軍必須就地解散,所有百戶及以上軍官皆為“主犯從犯”,需自縛雙手,押送金陵等候問罪,聽候發落。
檄文甚至聲稱,之前豫州軍私自發放的軍餉撫恤皆為“贓款”,需一並追繳……
字裡行間充滿了天朝上國對“叛臣賊子”的居高臨下與不容置疑,沒有留下絲毫轉圜的餘地。
左梁玉逐字逐句地看著,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儘,最終變得一片慘白,繼而湧上不正常的潮紅。
他猛地將檄文拍在沉重的花梨木案幾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為什麼?!!”左梁玉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後爆發的低吼。
他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委屈和失望而變得嘶啞不堪,“諸位兄弟!咱們都是為國流過血、賣過命的硬漢子!
咱們隻是想討回本該屬於自己的軍餉!拿回戰死兄弟家人活命的撫恤!
怎麼到了朝廷眼裡,就成了十惡不赦、必須剿滅的叛逆賊寇了?!
那本來就是弟兄們的血汗錢、買命錢啊!!”
"諸位!"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偌大的廳堂中回蕩,"這就是朝廷給咱們的答複!
不僅要解散豫州軍,還要將百戶以上軍官全部押送金陵問罪!
連已經發下去的撫恤銀兩都要追回,說那是贓款!"
他聲嘶力竭的質問,如同重錘砸在每個將領的心頭。
滿堂的豫州軍軍官,原本還存著拿回撫恤等招安的想法,此刻聽著左梁玉的控訴,看著他那痛苦扭曲的麵容,無不動容;
心中那點對朝廷的敬畏迅速被熊熊燃燒的怒火所取代。
韓虎猛地站起身,虎目圓睜,怒吼道:“左帥說得對!咱王帥是怎麼死的?
劉指揮是怎麼沒的?不就是為了給咱們討要這筆錢嗎?!
結果呢?錢沒要到,人沒了!
咱們幾萬弟兄的血汗錢,都他媽喂肥了趙文華那幫貪官汙吏!
你們看看從他家夾牆裡搜出的幾十萬兩雪花銀!
那裡麵,肯定就有咱們的撫恤和軍餉!”
趙巡撫os我千古奇冤啊,我雖然毀堤淹田、土地兼並、人口買賣、操控司法、草菅人命,但是豫州軍的撫恤我一文沒動,因為朝廷根本沒發)
石堅也重重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咬牙切齒地附和:“沒錯!
咱們討回自己的賣命錢,倒成了反賊!
他們貪墨咱們的銀子,逼死咱們的主帥,反倒屁事沒有!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咱們討要自己的銀子,反倒成了十惡不赦的反賊!
朝廷不同青紅皂白,就要發兵來剿!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
“憑什麼!”
“朝廷這是要逼死咱們!”
左梁玉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朝廷不仁,就休怪我等不義!”
他眼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決然和狠厲,“這檄文大家都看到了!要我們解散軍隊,要我們自縛請罪!
去了金陵,咱們哥幾個,有一個算一個,全家老小都得掉腦袋!
咱們能投降嗎?能坐以待斃嗎?!”
“不能!!”堂下眾將群情激憤,齊聲怒吼。
“對!跟他們拚了!”
“左帥!你說怎麼乾,弟兄們都聽你的!”
朝廷的檄文打擊範圍之大,條件之苛刻,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檄文中那“百戶以上皆需問罪”的條款;
更是將所有人都逼到了絕路——投降,就是死路一條,還要累及家小。
左梁玉繼續道,聲音冰冷而堅定:“既然朝廷不給我們活路,那咱們就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傳我帥令——”
堂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目光掃過眾人:“明日午時,將豫州巡撫趙文華、布政使周廷燾、按察使鄭清源、開封府知府張承恩,押赴東市牌樓,明正典刑,斬首示眾!
就用這四個狗官的血,祭奠王帥、劉指揮和所有死難弟兄的在天之靈,也祭咱們的旗!”
這幫豫州府的高官不能作為籌碼已經沒用了......
“李國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