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見南疆蠱王駕著九頭巨蟒橫貫天際，北境刀皇足踏冰晶飛輪破雲穿霧。
平日裡神隱各處的元嬰老怪，此刻竟如趕集般攜著異寶紛至遝來。
青楓不禁握緊腰間佩劍，暗想若在此擲塊青磚，怕是要砸中三五個開宗立派的大能。
漸近羅天峰時，雲層忽散。九重宮闕自山巔次第鋪展，金簷玉柱折射著七彩霞光，手持流雲緞帶的接引弟子穿梭如織，恍若天女執星圖引路。
青楓呼吸微滯，這般景象比古籍中記載的瑤池宴竟還要恢宏三分。
“落劍。”沐正霆清喝聲起，眾人隨他降在通天白玉台上。其他門派賀客皆在此登記獻禮，唯獨禦獸宗令牌微閃，便有虹橋自雲深處延伸而來，直抵懸空的雙層觀禮閣。
忽聞東方傳來渾厚牛鳴，紫氣如龍卷過百裡層雲。
青牛馱著紫袍老道踏空而至，那老者麵若嬰童，腰間葫蘆卻散著凜冽酒香。
“沐老兒禦劍倒是越發精進了。”清微道君撫須大笑，“當年賭約若續，怕要輸掉老夫三壇醉仙釀。”
“總比你那套符陣推演來得爽利。”沐正霆嘴上譏諷，眼底卻浮起真切笑意。兩位掌門說笑間，青楓忽然背脊發涼。
道君目光掃過他們這些弟子時，似有縷縷金紋在瞳孔流轉。
西天佛光驟亮打斷了思緒，八位金身羅漢抬著蓮花法駕破雲而出，其後跟著聖宗十二力士，每踏一步空中便生金蓮。
青楓注意到掌門笑意微斂，這些年來佛聖兩宗同氣連枝，與劍道聯盟隱隱形成製衡。
待步入主殿，萬法道君早已端坐雲床。這位仙門魁首頭戴七寶鎏金冠，玄色道袍上星鬥暗紋流轉，雖未釋放威壓，但青楓仍覺佩劍在鞘中輕輕顫鳴。
他垂首跟隨師兄們行禮，餘光看見殿中三十六根盤龍柱上，那些傳說中的上古凶獸雕像，眼珠竟隨著賓客移動微微轉動。
與素袍老者並肩而立時，他那身非凡氣度頓時被比了下去。老者銀發垂肩麵容無皺，唯有那雙琉璃般通透的眼瞳顯露出非凡道行。
這雙眼睛雖與清微道君同樣澄澈，卻多了幾分虛空邈遠的道韻，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萬重山海。
場中修士多是初次麵見大乘境尊者，連素來傲氣的慕容逸、秦月等天驕都屏息凝神。
青楓指腹摩挲著袖中龜甲，瞳孔微縮。
此人周身纏繞的法則黑氣濃如墨汁，分明是屠戮萬千生靈的印記，可與傳聞中清修不出的形象大相徑庭。
“青楓？”
被點名的青楓從容出列，廣袖輕揚行了個標準道禮：“晚輩見過羅天尊者，願尊者道體康泰，早證混元。”
老者目光如炬掃過青楓周身，忽而拊掌輕笑：“筋骨如龍，紫府藏星，金丹境竟能瞞過眾人耳目。這般年少有為，何苦學那縮頭烏龜？”
此言激起滿場嘩然，連萬法道君都麵露驚詫。在眾人感知中，這青楓分明還是築基修為。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青楓神色自若。他早將元神沉入夢境之海，除非對方施展秘術探查，單憑肉身隻能感應到刻意偽裝的金丹波動。
“天命所鐘者，何處不惹風雲？”羅天話鋒陡轉，“聽說禦獸宗要交到你手裡？”
“市井流言豈能當真？”青楓笑得溫良，“晚輩平生最愛高臥雲台，倒是慕容師兄頗有掌門風範。”
旁觀的慕容逸眼觀鼻鼻觀心，暗道這老狐狸又在挑撥。他巴不得卸下掌門重擔，整日處理庶務連聽曲賞舞都不得空。若是氣運之子肯接手，他連夜就能刻好掌門印璽。
羅天目光掃過各派翹楚，話裡藏鋒：“當年重明道尊氣運加身，不過三十年便壓過本座。你這天命之子若肯勤勉，成就當在其之上。”
說著轉向其他天驕：“聖宗那小子的不滅金身已臻圓滿，放在老夫年輕時足以橫壓同輩。佛宗的小和尚更不得了，眉間隱現菩提光，怕不是哪位古佛轉世……”
“道宗那小子倒是妙得很，表麵吊兒郎當，骨子裡卻藏著無為而治的玄機。”
羅天老祖屈指輕叩玉案，目光如炬掃過各派新秀。
被點名的佛宗聖宗弟子頓時挺直腰板，唯獨道宗那位仍歪在席間啃靈果。
老者忽然撚須長歎，意味深長地瞥向禦獸宗陣營。青楓正把玩酒盞的手驀地頓住，暗道這老狐狸三言兩語便讓眾人目光如刀，自己倒成了眾矢之的。
“時辰將至，我們這些老骨頭論道，你們年輕人自去耍樂。”老祖廣袖輕揮，身後轉出位星眸含光的白袍修士。
慕容逸瞳孔微縮，鐘林，三年前仙門大比時那道斬斷自己劍氣的身影。
禦獸宗大師兄指節捏得發白，卻見對方溫潤一笑：“慕容道兄修為精進如斯，若再戰三百回合，怕是要換我飲恨當場了。”
“何須三百招？現在便……”慕容逸話未說完，鐘林已轉向禦獸宗新秀：“坊間都說貴宗出了天命之子，不日便要取代我仙宗魁首之位，許師弟以為如何？”
“市井流言罷了。”青楓垂眸淺啜靈茶，指尖在案底輕叩三下。
“許師弟過謙了。”鐘林廣袖輕振，暗勁震得案上玉杯微顫，“若當真如此，我仙宗倒樂見其成……”
“鐘師兄既這般說，想必是認定仙宗甘居人後？”青楓突然抬眼，琥珀色瞳仁映著燭火躍動，“我倒覺得流言該改成仙宗高風亮節，主動讓賢更妥帖些。”
滿座嘩然中，鐘林笑意僵在唇角。道宗那懶散弟子突然噗嗤笑出聲，手中啃剩的果核骨碌碌滾到兩派席位中間。
“鐘師弟這論斷倒像井底觀天。”青楓劍鞘輕叩地麵，眉峰微挑，“禦獸宗何曾需要追趕他人？百年前青冥崖論道，貴派首座接不住慕容師兄三式殘雪劍意，若非同氣連枝的情分在……”
他故意拖長尾音，目光掃過仙宗弟子漲紅的麵龐：“諸位當真以為，當年試劍台留影石記錄的十招切磋，便是慕容師兄的全部實力？”
場中驟然響起劍穗相擊的清脆聲，數十名劍修同時踏前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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