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深秋,長江裹挾著枯葉奔湧東去,濡須塢的校場籠罩在濃稠如墨的晨霧中。
丁奉蜷縮在營寨角落,用布滿凍瘡的手反複摩挲著那杆斷刃長槍。
槍杆上纏著的麻繩已磨得毛糙,槍頭的缺口處還殘留著三年前與山匪搏鬥時的暗紅血跡。
遠處傳來銅鑼三響,他深吸一口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將粗布短褐緊了緊,混在新兵隊伍中走向演武場。
校場中央的將台上,周瑜手持玄鐵令旗,目光掃過下方數百名士卒。
這些從丹陽、吳郡征來的青壯,有的還帶著未褪的稚氣,有的則是飽經風霜的流民。
當視線掠過人群中那個身形單薄卻始終昂首挺胸的少年時,他微微挑眉——七次校場比試,此人每次都能從百名新兵中脫穎而出,卻因出身寒微始終未能入編。
“第三十七場,丁奉對陣廬江張猛!”隨著傳令官的高喊,一個鐵塔般的漢子踏步而出。
張猛身披半副鐵甲,手中的渾鐵槊在晨霧中泛著冷光。
圍觀的士卒們竊竊私語,有人認出這是周瑜親衛營淘汰下來的精銳。
丁奉將斷槍在掌心轉了個花,忽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箭疤——那是去年跟隨縣尉剿匪時留下的印記。
“看槍!”張猛暴喝一聲,鐵槊挾著風聲直刺麵門。
丁奉側身滑步,斷槍如毒蛇般纏住對方槍杆,借著對方前衝的力道猛然下壓。
張猛頓時踉蹌,不等他站穩,丁奉的膝蓋已重重頂在他肋下。
圍觀人群爆發出驚呼,隻見張猛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丁奉的短槍已經抵住他咽喉。
“好!”周瑜擊節讚歎,將令旗重重拍在案上,
“此子可入陷陣營!”當丁奉顫抖著接過青布戰袍時,忽然聽見台下有人低語:“不過是僥幸罷了,丹陽的山野匹夫......”
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一刻,他暗暗發誓,終有一日要讓所有人知道,丁奉這個名字,將在江東的天空下閃耀。
黃武元年的石亭,深秋的寒雨浸透了每一寸土地。
丁奉蹲在泥濘的戰壕裡,看著不遠處魏軍的帳篷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作為朱桓麾下的百夫長,他帶領的三百死士已在此潛伏了三天三夜。
泥漿漫過膝蓋,寒意滲入骨髓,但每個人的眼神都如同淬了毒的箭矢。
“將軍有令,子時動手!”傳令兵壓低聲音。
丁奉將竹筒裡的烈酒一飲而儘,酒液順著下巴滴落在鎖子甲上。
他抽出腰間短刀,在掌心輕輕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混著雨水流進泥土。
三百死士紛紛效仿,以血為誓。
子時的梆子聲劃破夜空,丁奉第一個躍起,踩著泥濘衝向魏軍後營。
斷槍挑翻兩名哨兵的瞬間,他聽見遠處傳來熟悉的號角聲——朱桓的主力已經發動總攻。
雨水模糊了視線,他卻憑著本能揮舞長槍,槍尖所指之處,魏軍紛紛倒地。
混戰中,一名身披銀甲的魏軍將領試圖突圍,丁奉認出那是曹休帳下的先鋒官。
“哪裡走!”他甩開圍上來的魏軍,策馬追去。
那將領回身一箭,丁奉左手一抄,竟生生抓住箭杆。
不等對方反應,斷槍已脫手飛出,貫穿了那將領的咽喉。
看著墜馬的敵將,丁奉忽然想起離家時父親的話:“槍在人在,槍亡人亡。”
而此刻,他的槍正插在魏軍將領的胸口,在雨中泛著森然的光。
戰後慶功宴上,孫權親手將偏將軍的印綬掛在丁奉胸前。
觥籌交錯間,丁奉卻望著杯中搖曳的燭火出神。
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縫補的粗布衣裳,想起父親為了給他打造這杆長槍,賣掉了家中唯一的耕牛。
如今,這些付出終於有了回報。
赤烏九年的壽春,秋雨連綿不絕。
丁奉站在泥濘的帥帳中,看著諸葛恪反複踱步。
這位新晉丞相的眉頭緊鎖,城外的魏軍如同鐵桶般將壽春城圍得水泄不通。
“承淵,你可有破敵之策?”諸葛恪突然停下腳步,目光灼灼。
丁奉凝視著牆上的地圖,手指落在城北的一片密林:“丞相,魏軍糧草大營設於此處,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