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聲音,將計策娓娓道來。
當夜,千餘精銳身披蓑衣,借著暴雨掩護向魏軍大營潛行。
丁奉走在最前方,腰間的酒葫蘆隨著步伐輕輕搖晃——這是他每次戰前的習慣,酒能壯膽,也能驅寒。
當火把照亮魏軍驚愕的麵孔時,丁奉的長槍已經刺入敵營主將的胸膛。
火焰衝天而起,照亮了他緊繃的下頜。混戰中,他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呼喝聲——是諸葛恪的主力發動了總攻。
這一戰,丁奉不僅燒毀了魏軍糧草,還生擒了三名將領。
捷報傳回建業時,朝堂震動,孫權親自寫下“虎威將軍”四字賜給丁奉。
然而,榮耀背後是暗流湧動。
孫權病逝後,東吳陷入內鬥。
諸葛恪的權力日益膨脹,開始獨斷專行。
丁奉看著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將領,如今變得剛愎自用,心中充滿憂慮。
建興二年的一個深夜,孫峻悄然來到丁奉的府邸。
“將軍可知,諸葛恪有不臣之心?”孫峻的眼神在燭火下閃爍。
丁奉握著茶杯的手微微收緊,想起壽春之戰時,諸葛恪與他並肩作戰的情景。
但他也記得,前些日子諸葛恪執意北伐,導致數萬將士埋骨他鄉。“此事......容我三思。”他最終說道。
三日後的酒宴上,丁奉站在廊下,看著諸葛恪舉杯飲下毒酒。
丞相府的月光依舊皎潔,卻照不亮諸葛恪逐漸失去生機的麵容。
當侍衛衝進來時,丁奉望著手中的酒杯,突然想起石亭之戰那個雨夜,他們曾一起在戰壕裡分食乾糧。
權力,終究是最鋒利的刀。
永安七年的西陵,七十五歲的丁奉站在搖搖欲墜的城牆上。
魏軍的投石機不斷轟擊,城牆磚石紛紛墜落。
他身披的金甲已經斑駁,白發在寒風中淩亂,卻依然手持長劍,鎮定指揮。
“傳我將令,所有傷兵撤入內城!”他的聲音嘶啞,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陸抗的求援信已經送來三日,但援軍還未抵達。
丁奉望著城外如蟻群般的魏軍,突然轉身對副將道:“備馬,我要親自出城!”
副將大驚:“老將軍,您萬金之軀......”“住口!”
丁奉怒目而視,“我丁奉這一生,何時退縮過?”
深夜,三千精銳悄無聲息地打開城門。
丁奉一馬當先,長劍直指魏軍後方。
當火把照亮他蒼老卻堅毅的麵容時,魏軍陣腳大亂。
混戰中,他的戰馬被流矢射中,丁奉滾落馬下,卻依然揮劍力戰。
直到黎明時分,陸抗的援軍終於趕到,魏軍全線潰敗。
看著歡呼的將士,丁奉靠在殘破的城牆上,想起了那個在濡須塢校場揮舞斷槍的少年。
七十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孫權、周瑜、諸葛恪......那些曾經並肩作戰的人,都已化作曆史的塵埃。
他摸了摸腰間的虎符,那上麵的紋路早已被歲月磨平。
寶鼎三年的建業,初雪飄落。
丁奉躺在病榻上,看著窗外的梅花。床邊,兒孫們低聲啜泣。
他的思緒飄向遠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寒霧彌漫的清晨,校場上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槍在人在......”
他喃喃自語,手中緊握著那杆陪伴他一生的短槍。
當最後一片雪花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時,建業城的鐘聲響起,那個從校場走出的少年,那個讓魏軍聞風喪膽的“江東虎”,終於走完了他傳奇的一生。
多年後,當東吳的孩童在長江邊嬉戲時,老人們總會指著對岸的山巒,講述那個寒門少年如何用一杆斷槍,在亂世中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丁奉的故事,如同長江的浪花,永遠激蕩在江東的土地上,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後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