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江東,曲阿城籠罩在朦朧的晨霧之中。
二十二歲的諸葛瑾立在驛館斑駁的木門前,粗布青衫被江風掀起衣角,手中一卷《春秋》在濕潤的空氣中泛著潮意。
遠處,丹徒水道上商船往來如織,檣櫓劃破薄霧,卻始終未能驅散他眉間縈繞的愁緒。
自去年為避中原戰亂,攜家眷南渡長江,他已輾轉漂泊數月,雖蒙張昭賞識引薦,卻仍似無根浮萍,不知何處是歸處。
\"公子,張長史遣人來請!\"驛丞的喊聲穿透晨霧。
諸葛瑾將竹簡小心收入袖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邊緣磨損的刻痕——那是父親臨終前遞給他的遺物。
穿過曲阿城狹窄的青石板巷,他在張昭府邸前駐足整衣,望著門楣上斑駁的銅環,深吸一口氣叩響門扉。
廳堂內,檀香嫋嫋。
張昭正與一位玄衣青年相對而坐,案上攤開的輿圖上,朱筆標注著江東六郡的關隘要塞。
當那青年抬眸,目光如鷹隼般掃來時,諸葛瑾心頭微顫——孫權英挺的眉眼中,既有兄長孫策的銳氣,又藏著同齡人少有的深沉。
\"久聞子瑜博學,今日一見,果然溫潤如玉。\"孫權放下手中竹簡,聲音低沉如金石。
諸葛瑾俯身行禮,廣袖拂過青磚:\"山野書生,承蒙謬讚。
願為將軍效犬馬之勞。\"這看似尋常的對話,卻成了改變他命運的起點。
當夜,他在驛館的油燈下給遠在琅琊的胞弟諸葛亮寫信:\"此間明主,胸懷天下,或可一展抱負。\"
初入孫權幕府,諸葛瑾並未急於嶄露頭角。
當周瑜、魯肅等謀士激烈爭論軍政要務時,他常抱臂立於廊下,聽晨鐘暮鼓與爭辯聲交織。
直到某次議事,群臣為征剿山越一事僵持不下,主戰派主張火攻,主撫派力陳懷柔,雙方劍拔弩張。
諸葛瑾這才緩步上前,取過案上竹簡:\"《管子》雲"政之所興,在順民心"。
山越據險而居,若以仁德撫之,輔以屯田教化,勝過十萬甲兵。\"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如清泉滌蕩,讓滿室戾氣漸漸消散。
建安二十年,吳蜀荊州之爭愈演愈烈。
孫權召集群臣商議時,案頭的青銅香爐中,沉香化作縷縷青煙,卻掩不住凝重的氣氛。\"子瑜可願為使?\"
孫權忽然開口,目光灼灼,\"你與孔明乃同胞兄弟,此去或能事半功倍。
\"諸葛瑾垂眸片刻,再抬頭時神色已恢複平靜:\"瑾既食吳祿,自當效命。但求不負主公,亦不負兄弟情義。\"
成都丞相府內,銀杏葉簌簌飄落。諸葛亮親自將兄長迎入書房,案上已備好琅琊老家的蒙山茶。
\"兄長可知,此番談判如履薄冰?\"諸葛亮輕撥茶盞浮沫,目光中滿是憂慮。
諸葛瑾望著胞弟鬢角新添的白發,忽然想起幼時共誦《詩經》的時光,喉頭微哽:\"亮弟放心。瑾心中自有分寸。\"
談判持續七日。
蜀漢群臣輪番詰難,老將魏延甚至拍案而起:\"荊州乃我主浴血所得,豈容東吳覬覦!\"
諸葛瑾始終端坐如鬆,待喧囂稍歇,才展開一卷竹簡:\"諸君可知,當年先主借荊州時,曾立文書"若得益州,便還荊州"?\"
他的聲音溫和,卻字字清晰,\"且孫劉聯盟,方能抗曹。
如今曹操虎視眈眈,若因荊州生隙......\"說到此處,他停頓片刻,望向諸葛亮,\"亮弟飽讀兵書,當知鷸蚌相爭之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