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孫魯育_中國古代名人傳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225章 孫魯育(1 / 2)

嘉禾三年的暮春,建業宮的柳絮飄進紫霞殿時,孫魯育正在臨摹兄長孫和的字。

十二歲的指尖剛能攥穩狼毫,筆鋒卻總在“和”字的最後一筆拖遝——那懸針豎本該如利劍出鞘,她寫出來卻像簷角垂落的雨線,軟軟地洇在絹帛上。

“七妹的字,倒有幾分二姐的影子。”

珠簾外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孫魯育慌忙將筆擱在筆山上。

孫魯班披著件孔雀綠的紗衣走進來,腕間金環隨步伐輕響,鬢邊斜插的珠花是上個月父皇孫權賜的南海明珠,在殿內的日光下流轉著暖融融的光。

這位比她年長十歲的二姐,總像四月的驟雨,帶著灼人的明豔闖進來。

“二姐怎的來了?”孫魯育起身時帶倒了硯台,墨汁在絹帛上暈開,恰如她此刻亂了的心跳。

孫魯班彎腰拾起那幅字,指尖劃過“和”字的墨團:“太子哥哥在承光殿議事,我順路來看看你。”

她忽然壓低聲音,珠花垂落的流蘇掃過孫魯育的臉頰,“聽說父皇要為你擇婿了?朱據將軍的兒子如何?”

硯台裡的墨還在晃。

孫魯育想起朱據的模樣——那個總穿著絳色朝服的將軍,腰間懸著父皇親賜的“安國”劍,上個月在太液池邊教皇子們射箭時,箭靶中心的白羽箭幾乎要疊成一束。

可她更記得,昨日路過長廊時,聽見朱據與太子孫和談論淮水戰事,語氣裡的懇切像殿外新抽的柳條,直挺挺地戳著人心。

“女兒不知。”她垂下眼睫,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地磚上,像株沒長開的蘭草。

孫魯班輕笑一聲,將字幅丟回案上:“你呀,總學不會爭。”

她轉身時,紗衣掃過案幾,硯台裡的墨濺在孔雀綠的衣料上,像滴進春水的一點濃愁。

“再過幾日便是浴佛節,母後要在甘露寺設齋,到時候帶你去見些人物。”

待珠簾重歸寂靜,孫魯育才敢抬頭。案上的字幅被風吹得輕顫,“和”字的墨團已乾成深黑,像塊壓在心頭的石頭。

她走到窗邊,望見宮牆內的柳樹抽出新綠,枝條垂到牆外——牆外是建業城的坊市,是她隻在畫冊裡見過的市井煙火,是二姐孫魯班常說的“值得爭一爭的天地”。

晚膳時,父皇孫權果然提起擇婿的事。

紫宸殿的燈燭映著他鬢邊的白發,比去年冬天雪落時更顯稀疏。

“朱據忠謹,其子朱宣年與你相仿,可配我兒。”他說話時正用銀匕剖開鱸魚,魚肉的白與匕身的寒光晃得孫魯育眼暈。

“父皇,”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線,“女兒……想再等兩年。”

孫權抬眼時,燈燭在他瞳孔裡跳動。孫魯育忽然想起幼時被他抱在膝頭,他用胡茬蹭她臉頰,說“吾家魯育,當如皖水之玉,不沾塵埃”。

可此刻那雙曾盛滿溫柔的眼睛裡,多了些她讀不懂的東西——像長江汛期時渾濁的浪,底下藏著暗礁。

“此事已定。”孫權將剔淨的魚骨推到案邊,“下月初三,讓朱宣入宮伴讀。”

退席時,孫魯育沿著回廊慢慢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與宮牆上的螭首暗影交疊。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響,不多不少。

她摸出袖中藏著的半塊飴糖,是今早乳母偷偷塞給她的,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時,忽然想起二姐說的“爭”——可她要爭什麼呢?

是爭朱宣眼底的敬慕,還是爭父皇偶然投來的一瞥?

廊儘頭的桂樹後,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孫魯育攥緊了袖中的糖紙,卻見那人影走出月光,是太子孫和。

他穿著素色常服,手裡提著盞羊角燈,光暈在他靴邊鋪開。

“七妹還沒睡?”孫和的聲音總帶著暖意,像春日曬過的錦被。

“太子哥哥。”她屈膝行禮時,看見他燈盞裡的燭芯爆出個火星。

孫和將燈往她這邊傾了傾:“父皇的決定,你不必介懷。朱宣雖是武將之子,卻通《詩經》,前日還向我請教‘靜女其姝’的章句。”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紋路很輕,“他說,若得良配,當如‘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孫魯育的臉頰發燙,比白日裡被孫魯班調侃時更甚。

她望著羊角燈的光暈,忽然覺得那“爭”字或許不必急著懂。

宮牆柳的影子在地上搖晃,像誰在輕輕撥弄著命運的弦。

朱宣第一次踏入紫霞殿時,帶著一身陽光的味道。

他穿著石青色的襴衫,腰間懸著塊白玉佩,走路時步子邁得很穩,不像其他勳貴子弟那般急衝衝的。

孫魯育正在臨摹《女誡》,聽見腳步聲便停了筆,指尖在絹帛上留下個淺淺的印子。

“魯育公主。”朱宣行禮時,玉佩撞在襴衫的銅扣上,叮地一響。

孫魯育抬頭,正撞見他眼裡的局促。

這少年比她長兩歲,眉骨很高,笑起來時左邊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倒不像傳聞中那般英武,反而帶著幾分書卷氣。

“朱公子不必多禮。”她將筆擱在筆山上,“父皇讓你來伴讀,可帶了功課?”

朱宣從書篋裡取出一卷《左傳》,書頁邊緣已被翻得發毛。“學生近日在讀‘城濮之戰’,有幾處不解,想請教公主。”

他說話時,目光落在案上的《女誡》上,忽然紅了臉,“公主也讀這些?”

孫魯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覺得那絹帛上的字有些刺眼。

二姐孫魯班總說,女子讀《女誡》是自縛手腳,若想在這宮裡立足,該讀的是《韓非子》,是能讓人“審時度勢”的書。

可乳母卻說,皖水的玉之所以溫潤,是因經了千百年的水蝕,鋒芒太露反而易碎。

“不過是閒來無事罷了。”她合上《女誡》,指尖劃過朱宣帶來的《左傳》,“城濮之戰……晉侯退避三舍,是真的為報楚恩嗎?”

朱宣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鋪開書卷,用手指點著字句:“學生以為不然。

晉侯看似退讓,實則是誘敵深入。

兵法有雲,‘卑而驕之’,這正是晉侯的高明之處。”他忽然停住,像是意識到失言,“公主或許不愛聽這些殺伐之事。”

“為何不愛聽?”孫魯育反問時,窗外的柳絮正好落在書頁上,“我大吳的疆土,不正是靠這些‘殺伐之事’掙來的嗎?”

她想起父親年輕時在江東征戰,母親曾指著地圖上的濡須口說,那裡的水是紅的,因為浸過太多將士的血。

朱宣望著她,眼神裡多了些彆的東西——不是敬慕,也不是局促,而是一種平等的打量。

“公主說得是。”他拾起那片柳絮,輕輕放在案邊,“家父常說,江東子弟,不論男女,骨血裡都帶著江濤的勁。”

自那以後,朱宣每日辰時入宮,申時離去。

他們有時讀史,有時論政,更多時候是沉默著各做各的事。

孫魯育發現,朱宣雖通文墨,卻總在談論戰事時格外認真。

他說淮水的冬天比建業冷,冰能結到三尺厚,將士們的甲胄上會凝著霜,像披了層雪;他說荊州的水稻一年兩熟,若是能拿下江陵,江東的糧草便再無後顧之憂。

這些話,孫魯育從未在其他皇子公主口中聽過。

太子孫和總說要“以德服人”,二哥孫霸則忙著拉攏朝臣,唯有朱宣,他的目光總越過宮牆,落在那些她看不見的疆土上。

浴佛節那日,甘露寺的香火漫過石階。

孫魯育跟著母後步氏上香時,遠遠看見朱據將軍站在菩提樹下,朱宣侍立在側。

父子倆穿著同樣的朝服,連挺直的脊背都如出一轍。

孫魯班忽然湊到她耳邊:“你瞧,朱家父子現在多風光。不過啊……”她拖長了語調,珠花的流蘇掃過孫魯育的耳垂,“

太子哥哥最近和魯王孫霸走得近,父皇心裡可未必舒坦。”

孫魯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太子孫和與魯王孫霸在不遠處說話,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可孫和的手一直背在身後,指節攥得發白。

她忽然想起前日朱宣說的“城濮之戰”,那些看似和睦的表象下,藏著多少暗湧?

晚歸時,朱宣在宮門外等她。

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手裡提著個竹籃。

“這是家母做的青團,用皖水畔的艾草做的。”他遞過籃子時,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公主嘗嘗,或許……能想起皖水的味道。”

孫魯育捏著溫熱的青團,忽然想起乳母說過,她的生母本是皖水旁的農戶女,生下她便去世了。

父皇為了紀念,才給她取名“魯育”,“魯”是皖水古名,“育”是養育之恩。原來朱宣知道這些。

青團的艾草香在舌尖散開時,她望著朱宣的背影,忽然覺得那“爭”字或許並非要爭權奪利。

若能守著這皖水般的安穩,守著眼前這個會記得她身世的少年,或許也是一種活法。

可宮牆裡的風,從來不由人。

赤烏五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

建業宮的梧桐葉剛黃透,朝堂上的風就變了。

先是太子孫和的太傅吾粲被下獄,罪名是“交構東宮”;接著是驃騎將軍朱據上書直言,懇請父皇“明嫡庶之分”,奏折遞上去三日,石沉大海。

孫魯育在紫霞殿裡,聽得最多的是風聲。窗欞被吹得嗚嗚響,像誰在哭。

朱宣已有半月沒來伴讀,朱據將軍被父皇禁足在家,府邸外的侍衛比往日多了三倍。

“七妹還在練字?”孫魯班走進來時,身上帶著酒氣。

她最近常去長公主府,與全琮將軍的兒子全寄往來密切,而全寄正是魯王孫霸的黨羽。

孫魯育放下筆,案上是幅未完成的《江行圖》,畫的是皖水兩岸的蘆葦。“二姐可知朱將軍近況?”

孫魯班嗤笑一聲,坐在她對麵的繡墩上:“一個不識時務的老東西,也敢替太子說話?父皇現在最煩的就是‘嫡庶’二字,他偏要撞上來。”

她端起孫魯育的茶盞一飲而儘,“說起來,你與朱宣的婚事,怕是要黃了。”

筆尖在絹帛上頓了一下,墨點暈成個小小的黑洞。“父皇不會的。”孫魯育的聲音很輕,連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父皇?”孫魯班笑得更厲害,珠釵上的寶石在燭火下閃爍,“父皇現在眼裡隻有權力。你以為太子和魯王真的是為了儲位?他們背後,是江東士族與淮泗舊部的角力!”

她忽然湊近,壓低聲音,“朱據是淮泗舊部,太子倚重他,父皇怎會容他?”

孫魯育猛地抬頭,撞進孫魯班眼裡的狂熱。

這雙曾讓她羨慕的眼睛裡,此刻像燃著野火,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燒乾淨。

“二姐……”她想說些什麼,卻被孫魯班打斷。

“我勸你識相點,”孫魯班站起身,紗衣掃過案幾,帶倒了那幅《江行圖》,“明日去父皇麵前,求他改賜婚約。

全琮將軍的小兒子全懌,對你有意很久了。”

絹帛上的蘆葦被墨汁浸透,像被洪水淹沒的岸。

孫魯育望著地上的畫,忽然想起朱宣說過,皖水的汛期總在七月,可今年的水,來得太早了。

夜裡,乳母偷偷來見她,帶來個壞消息:朱據將軍在府中自儘了,用的正是父皇賜的“安國”劍。

孫魯育攥著那把朱宣送的羊角梳,指節泛白,梳齒在掌心刻出深深的印子。

她想去朱家看看,可宮牆高聳,像道永遠跨不過的坎。

三日後,父皇在朝會上廢黜太子孫和,流放故鄣。

魯王孫霸也未能如願,被父皇賜死,黨羽全寄等人儘皆伏誅。

朝堂上空出的位置,很快被新的勢力填滿——全琮將軍晉位大司馬,孫魯班的夫婿周循雖早逝,但其弟周胤承襲爵位,權勢更勝從前。

而朱宣,那個曾在紫霞殿與她共讀《左傳》的少年,被貶為新都郡都尉,即日離京。

離京前夜,朱宣托人給她送來一封信。信紙粗糙,是軍中常用的麻紙,上麵隻有八個字:“皖水長流,靜待君歸。”

孫魯育把信藏在枕下,整夜未眠。窗外的梧桐葉落了一地,像鋪了層碎金。她知道,二姐說的“識相”是什麼意思。在這場風波裡,沒有人能獨善其身,她若想活下去,就得順著風走。

幾日後,孫魯育跪在父皇麵前,請求解除與朱家的婚約。孫權望著她,眼神裡的疲憊比白發更重。“你想嫁誰?”

“全懌。”她說出這個名字時,舌尖嘗到一絲苦,像吞了枚沒熟的青梅。

孫權沉默了很久,久到殿外的沙漏漏完了一整斛沙。“準了。”他揮揮手,聲音裡的沙啞像被砂紙磨過,“魯育,你……要好好活著。”

走出紫宸殿時,陽光刺眼。孫魯育抬頭望去,宮牆柳的枝條依舊垂落,隻是葉子已黃透,一陣風過,簌簌地往下掉,像誰在無聲地落淚。

她知道,從今日起,那個愛讀《左傳》、念著皖水的孫魯育死了,活下來的是長公主孫魯育,是全懌的妻子,是這宮牆裡又一株學會了隨風搖擺的柳。

全府的紅綢還沒褪色,孫魯育就懂了“寂”字的分量。

全懌不像朱宣。

他會在宴會上擲骰子到深夜,會在朝堂上跟著父親全琮附和,卻從不會問她今日讀了什麼書。

他們的婚房裡,熏香總帶著濃重的龍涎味,壓過了她帶來的艾草香——那是從皖水畔捎來的,她偷偷藏在妝奩最底層。

“公主在想什麼?”全懌解開玉帶時,酒氣撲麵而來。

他今日在宮中赴宴,回來時臉上帶著醉醺醺的笑,“父皇今日又誇我了,說我比兄長們懂事。”

孫魯育坐在鏡前,望著銅鏡裡陌生的自己。

鳳冠霞帔還沒換下,沉重的金飾壓得脖頸發酸。

“恭喜夫君。”她的聲音平淡,像在說彆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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