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的並州大地,寒風如刀,割過黃土高原的溝壑,也吹過陰山腳下的草原。
這片夾在中原農耕文明與北方遊牧部族之間的土地,自古便是“胡漢雜居,民風剽悍”之地。
五原郡九原縣今內蒙古包頭),一個注定要在史冊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嬰兒呱呱墜地,他便是呂布。
關於他的早年,《後漢書》與《三國誌》都語焉不詳,隻留下“布便弓馬,膂力過人,號為飛將”的寥寥數語,但結合並州的地域特質,我們仍能勾勒出他成長的軌跡。
在冷兵器時代,生存的壓力往往催生出最極致的武力。
九原縣作為漢王朝對抗匈奴、鮮卑的前線,孩童自幼便要學習騎射,否則難以在頻繁的邊境衝突中存活。
呂布的童年,或許就是在“馬背上射雕,草原上逐鹿”中度過的。
這種環境塑造了他驚人的騎術——後世傳說他能“倒懸於馬腹,引弓射敵”,雖有誇張成分,但《三國誌》載其“驍武給並州”,足以證明其騎術在同齡人中早已脫穎而出。
而他手中的戟,更是伴隨其一生的標誌性武器。
漢代的戟並非後世演義中“方天畫戟”的華麗模樣,而是“柄長丈二,刃開雙鋒”的實戰兵器,呂布能將這種重兵器使得“迅捷如電”,足見其“膂力過人”絕非虛言。
青年時期的呂布,憑借一身武藝躋身並州軍事集團。
當時的並州刺史丁原,是個“有武略,善撫士卒”的將領,他看中了呂布的勇武,更欣賞他身上那股“邊疆健兒的悍不畏死之氣”,破格任命其為主簿。
主簿本是文職,負責文書往來與府中雜務,丁原此舉頗有深意——既想用官職籠絡呂布,又試圖以文職磨去他的戾氣,將其培養成“文武兼修的將才”。
這段時期的呂布,表現得頗為恭順,史載他“事原甚謹”,甚至常常在丁原處理政務時侍立一旁,靜靜觀察。
或許此時的他,尚未被權力的欲望吞噬,隻是一個在亂世中尋求安穩與前程的普通武人,心中藏著“憑武藝立身,靠戰功封侯”的樸素願望。
真正讓呂布名聲鵲起的,是他“飛將”的稱號。
這一稱號並非憑空而來,而是源自漢代對頂級騎兵將領的尊稱——西漢名將李廣曾因“驍騎善射,逐匈奴於漠北”被稱為“飛將軍”,而呂布能獲此譽,足見其在騎兵戰術上的造詣。
據《後漢書·呂布傳》記載,他曾率數十騎衝擊鮮卑部落的包圍圈,“戟挑三人,馬踏七騎,鮮卑不敢近”,這種以少勝多的戰績,讓他在並州軍中的地位日益穩固。
命運的轉折,總在不經意間降臨。
中平六年189年),董卓以“清君側”為名率軍入京,廢少帝劉辯,立獻帝劉協,竊據朝政。
這位來自隴西的軍閥,深知“控製京城易,收服地方難”,尤其忌憚並州軍的實力——丁原麾下的並州鐵騎,是當時天下數一數二的精銳,若不能為己所用,必成心腹大患。
於是,董卓將目光投向了呂布。
董卓的誘惑極具針對性:黃金千兩、明珠百斛、錦緞千匹,這些財物足以讓一個邊疆武人“瞬間躋身富豪之列”;而赤兔馬的饋贈,更是直擊呂布的軟肋。
這匹“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的寶馬,不僅是身份的象征,更能讓呂布的騎術發揮到極致。
但最具吸引力的,是董卓許諾的官職——“騎都尉、中郎將,封都亭侯”。
要知道,漢代的列侯分為縣侯、鄉侯、亭侯三級,都亭侯雖屬最低等的列侯,卻已是無數武將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在利益的誘惑麵前,呂布內心的天平開始傾斜。
丁原對他有知遇之恩,但若追隨丁原,最多隻能“在並州當個中下級軍官”;而投靠董卓,卻能一步登天,成為“天子腳下的侯爺”。
史載呂布“沉吟三日”,最終在一個深夜,帶著丁原的首級出現在董卓營前。
這次弑主,成為他人生第一個無法洗刷的汙點。
有人說他“見利忘義”,也有人辯解“亂世之中,良禽擇木而棲”,但無論如何,他親手斬斷了自己與“道義”二字的聯係。
投靠董卓後,呂布一度風光無限。
董卓“甚愛信之,誓為父子”,讓他“常侍左右,夜守內宅”,幾乎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他。
呂布也確實展現了“飛將”的價值——在一次禁軍嘩變中,他單騎衝陣,“一戟掃倒十數人,叛軍皆披靡”,迅速平定了叛亂。
但這段“父子情深”的關係,實則暗藏危機。
董卓性情暴躁,“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雖因呂布“身手敏捷,避之”而未受傷,但那呼嘯而來的手戟,已在他心中刻下深深的恐懼。
更讓呂布不安的是,他與董卓的婢女私通之事——這位婢女並非《三國演義》中虛構的貂蟬,但這段私情一旦敗露,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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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司徒王允的出現,給了呂布一個“解決麻煩”的借口。
王允是堅定的反董派,他看出呂布與董卓之間的裂痕,於是“以言語相激”,說:“將軍與董賊雖為父子,然賊若知私通之事,將軍性命難保。不如除賊興漢,既能自保,又可揚名千古。”
這番話正中呂布下懷,他沉吟道:“奈如父子何?”
王允反問:“君子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呂布的顧慮。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未央宮門前,董卓按慣例入朝,呂布率親信持戟侍立。
當董卓行至宮門時,早已埋伏好的李肅挺矛刺向他,董卓“裹甲不入,墮車而走”,驚呼:“呂布何在?”
呂布應聲而出,厲聲喝道:“有詔討賊!”
隨即一戟刺入董卓胸膛。
這位不可一世的權臣,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義子,會成為終結他性命的人。
兩次弑主,讓呂布徹底背上“三姓家奴”的罵名。
但在那個“臣弑君、子弑父”屢見不鮮的亂世,為何唯獨呂布的行為被反複詬病?
關鍵在於他突破了道德的底線——丁原對他有知遇之恩,董卓與他有父子之名,他的背叛,不僅是對個人恩義的踐踏,更是對“忠君孝親”傳統倫理的挑戰。
從此,無論他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就是那個殺了兩個義父的呂布。”
誅殺董卓後,呂布一度迎來人生的巔峰。
朝廷封他為“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儀比三司”意味著他可以享受與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同等的禮儀待遇,溫侯更是縣侯,比之前的都亭侯高出兩個等級。
此時的呂布,與王允共掌朝政,站在權力的中心,仿佛看到了“匡扶漢室,名垂青史”的希望。
但好景不長,董卓的舊部李傕、郭汜在賈詡的慫恿下,率十萬西涼軍反撲長安。
呂布率軍迎戰,他親率騎兵衝擊敵陣,“戟法如狂風驟雨,殺得西涼軍連連後退”,
但西涼軍勢眾,且“皆百戰之餘,悍不畏死”。
長安城外的激戰持續了八日,呂布軍“傷亡慘重,糧草不濟”,最終他不得不率百餘騎突圍。
臨行前,他試圖帶走獻帝,卻被守城的士兵拒絕——這些士兵或許還記得,眼前這個“奮武將軍”,曾是弑主背恩的凶手。
此後的數年,呂布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涯。
他先投袁術,袁術“惡其反複,拒而不受”;再投袁紹,袁紹雖接納了他,卻對他“外示恩寵,內實猜忌”。
在袁紹麾下,呂布曾率軍征討黑山軍張燕,張燕有“精兵萬餘,騎兵數千”,呂布“與其健將成廉、魏越等數十騎馳突燕陣,一日或至三四,皆斬首而出”,憑借這場戰功,他向袁紹請求增兵,卻被袁紹以“恐其難製”為由拒絕。
呂布察覺到危險,連夜逃走,袁紹“遣甲士追殺,皆畏布,莫敢逼近”——即使是追殺他的士兵,也對他的勇武心存畏懼。
輾轉數地後,呂布投奔了時任徐州牧的劉備。
劉備“素有仁名”,不顧手下反對,將小沛讓給呂布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