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字元皓,生於巨鹿郡今河北省邢台市巨鹿縣一帶)。
巨鹿地處黃河下遊北岸,自古便是中原文化與燕趙文化交彙之地,春秋戰國時屬趙國疆域,受“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的風氣熏陶,此地百姓既重節義,又尚智謀。
田豐的出身雖未見於《三國誌》《後漢書》等正史中明確的名門望族記載,但從其早年“博覽群書,名重州裡”的經曆來看,應出身於當地有一定文化底蘊的士人家庭——在東漢“察舉製”主導的選官體係下,唯有具備一定的家族背景與文化積累,才能獲得接受係統教育的機會。
東漢末年,經學盛行,士人們多以研讀儒家經典為進階之途,田豐亦不例外。
他自幼便展現出過人的天賦,《先賢行狀》中記載其“少而岐嶷,有異才”,十歲便能通讀《論語》,十五歲已精通《詩經》《尚書》,尤其對《春秋》《左傳》等記載曆史興衰、兵法謀略的典籍鑽研極深。
與當時隻重章句訓詁的腐儒不同,田豐讀書更重“經世致用”,常以曆史上的賢臣良將自比,思考如何在亂世中實現“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
成年後,田豐因才學出眾、品行端正,被地方官員舉薦為“孝廉”——這是東漢士人步入仕途的重要途徑,此後他被征召至洛陽,擔任太尉府屬官,正式踏入東漢官僚體係。
在太尉府任職期間,田豐以辦事乾練、剛正不阿著稱。
太尉作為東漢“三公”之一,掌管全國軍事,府中事務繁雜,田豐卻總能條理清晰地處理各類公文,對軍事製度、邊防形勢的見解更是常令同僚驚歎。
當時正值靈帝末年,朝政腐敗,宦官“十常侍”專權亂政,地方豪強兼並土地,百姓流離失所,田豐多次向太尉進言,建議整頓吏治、減免賦稅、加強邊防,卻因觸動宦官與豪強利益,始終未被采納。
不久後,田豐因不願與朝中腐朽勢力同流合汙,主動請求外放,調任冀州彆駕——彆駕是州牧的副手,地位僅次於州牧,掌一州行政、監察之權,這一職位為田豐提供了施展治政才能的舞台。
此時的冀州,是東漢末年天下最富庶的州郡之一。
冀州地處華北平原,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帶甲百萬,穀支十年”,素有“天下之重資”的美譽。
時任冀州牧的韓馥,出身潁川韓氏,雖為名士,卻性格懦弱、缺乏雄才大略。
麵對黃巾起義後各地諸侯割據的局勢,韓馥既無招攬人才、整軍備戰的遠見,又無穩定地方、安撫百姓的舉措,反而沉迷於眼前的安逸,對境內的豪強勢力一味妥協。
田豐擔任冀州彆駕後,多次向韓馥提出具體建議:其一,整頓地方武裝,挑選精銳組建“州兵”,防備黃巾餘黨與周邊諸侯的襲擾;其二,開設“學宮”,招攬冀州境內的賢才,為治理冀州儲備人才;其三,減輕百姓賦稅,鼓勵農耕,儲存糧草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建議切中冀州發展的要害,卻因韓馥的“庸碌寡斷”屢屢被擱置。
一次,韓馥因畏懼北方公孫瓚的騎兵,打算將冀州的部分糧草送給公孫瓚以換取和平,田豐得知後,冒死進諫:“冀州乃天下根本,糧草是軍民之命,公孫瓚狼子野心,今日送糧求和,明日必來奪地,大人若不早做準備,恐將引狼入室!”
韓馥卻不以為然,反而斥責田豐“危言聳聽”。
田豐見韓馥如此昏聵,深知冀州遲早會落入他人之手,心中雖有抱負,卻苦於無人賞識,隻能在暗中歎息。
不過,田豐的才華並未被埋沒。
時任渤海太守的袁紹,早已注意到這位冀州的賢才。
袁紹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其祖父袁湯、父親袁逢、叔父袁隗均曾擔任三公之職,家族聲望遍布天下,“門生故吏遍於天下”。
黃巾起義後,袁紹因反對宦官專權,被迫逃離洛陽,後被任命為渤海太守,駐守渤海郡今河北省滄州市一帶)。
袁紹素有爭霸天下的野心,深知“得人才者得天下”,他在渤海期間,一麵招兵買馬,一麵派人暗中考察冀州境內的賢才,田豐的智謀與品行,很快便通過使者傳入袁紹耳中。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袁紹采納謀士逢紀的建議,以“公孫瓚將襲冀州”為由,派使者向韓馥施壓,同時暗中聯絡冀州境內的豪強與官員,勸說他們支持自己入主冀州。
韓馥本就畏懼公孫瓚,又聽聞袁紹得到眾多豪強支持,頓時慌了手腳,最終在部下的勸說下,決定將冀州牧之位讓給袁紹。
袁紹兵不血刃入主冀州後,第一件事便是親自前往田豐家中拜訪——當時的袁紹已身為冀州牧,卻以“賓主之禮”對待田豐,親自為田豐斟酒,誠懇地說:“元皓先生,袁紹久聞您的才名,今日得遇,如魚得水,願先生不棄,與我共圖大業!”
田豐見袁紹如此禮賢下士,又深知袁紹有爭霸天下的潛力,心中積壓已久的抱負終於有了施展的機會,當即答應加入袁紹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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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大喜,任命田豐為彆駕從事,讓他參與軍政大事的謀劃——彆駕從事雖與田豐此前擔任的冀州彆駕名稱相似,卻因袁紹的信任,擁有了參與核心決策的權力。
從此,田豐正式登上漢末諸侯爭霸的舞台,成為袁紹集團的核心謀士之一。
袁紹入主冀州之初,局勢並不穩固。
當時的冀州,雖然富庶,卻處於四戰之地:北麵,公孫瓚率領的幽州鐵騎剛剛擊敗黃巾軍餘黨,占據幽州今北京市、河北省北部一帶),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冀州;南麵,曹操已在兗州今山東省西南部、河南省東北部一帶)站穩腳跟,招降了大量黃巾軍,實力日益增強;西麵,黑山軍黃巾起義餘黨)在張燕的率領下,活躍於並州今山西省一帶)與冀州西部,時常襲擾地方;東麵,青州今山東省東部一帶)被黃巾軍餘黨與地方豪強分割,局勢混亂。
此外,冀州境內的豪強勢力雖表麵歸順袁紹,卻仍有不少人暗中觀望,甚至與公孫瓚、曹操等人有聯係。
麵對如此複雜的局勢,袁紹召集麾下謀士商議戰略方向,審配、逢紀等謀士紛紛提出“先取中原,與曹操爭鋒”的建議,認為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趨勢已現,若不早日消滅,必成後患。
唯有田豐提出了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向袁紹獻上“先固河北,再圖中原”的戰略規劃,這一規劃分為三個階段,邏輯嚴密,層層遞進。
第一階段:穩定冀州內部。
田豐認為,冀州是袁紹集團的根基,若內部不穩,貿然對外用兵,必遭後顧之憂。
他建議袁紹采取三項措施:其一,安撫百姓,下令減免冀州境內一年的賦稅,同時開倉放糧,救濟因戰亂流離失所的災民,贏得百姓的支持;其二,整頓吏治,罷免韓馥時期任用的庸碌官員,提拔有才能、品行端正的士人,同時嚴厲打擊貪贓枉法的豪強,鞏固統治基礎;其三,整合軍事力量,將冀州境內的地方武裝與袁紹帶來的渤海兵統一整編,挑選精銳組建“先登營”“強弩營”等特種部隊,提升軍隊戰鬥力。
袁紹對這些建議完全采納,任命田豐負責具體實施。
在田豐的主持下,冀州很快穩定下來,百姓安居樂業,官員各司其職,軍隊戰鬥力也大幅提升,為袁紹集團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第二階段:消滅北方的公孫瓚,統一河北。
田豐指出,公孫瓚是袁紹集團最危險的敵人:其一,公孫瓚擁有當時天下最強的騎兵部隊——“白馬義從”,這支騎兵由公孫瓚親自訓練,“皆乘白馬,選精銳三千人”,戰鬥力極強,曾多次擊敗黃巾軍與匈奴騎兵;其二,公孫瓚占據幽州後,與袁紹接壤,隨時可能南下進攻冀州,若袁紹南下與曹操交戰,公孫瓚必然會趁機偷襲冀州後方;其三,公孫瓚性格殘暴,統治幽州期間“多殺降將,虐待百姓”,不得人心,隻要策略得當,不難擊敗。
基於此,田豐建議袁紹將主要兵力集中在北方,優先解決公孫瓚。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袁紹正式決定攻打公孫瓚,田豐作為首席謀士,全程參與軍事謀劃。
公孫瓚得知袁紹來攻後,深知自己的騎兵在平原作戰雖強,但麵對袁紹的步兵與弩兵聯軍,難以發揮優勢,於是決定退守易京今河北省雄縣西北)。
易京是公孫瓚精心打造的防禦要塞,“圍塹十重,於塹裡築京,皆高五六丈,為樓其上;中塹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積穀三百萬斛”,可謂固若金湯。
袁紹大軍抵達易京後,多次發動進攻,均被公孫瓚的守軍擊退,雙方陷入僵持。
數月後,袁紹軍糧草消耗巨大,軍心動搖,不少將領主張撤兵,審配等人也認為“易京難以攻克,不如先回冀州休整”。
關鍵時刻,田豐向袁紹獻上“聲東擊西、分化瓦解”之計:其一,派少量兵力繼續在易京正麵修築土山,架設雲梯,佯攻易京,讓公孫瓚誤以為袁紹要強行攻城,從而將主力集中在正麵防禦;其二,派遣精銳部隊繞到易京後方,切斷公孫瓚與外界的聯係,尤其是阻斷公孫瓚從幽州各地運來的糧草;其三,派人秘密潛入易京,招降公孫瓚麾下的部將——田豐早已得知,公孫瓚因性格多疑,對麾下將領極為苛刻,不少將領對他心懷不滿,隻要許以高官厚祿,必然會有人倒戈。
袁紹依計而行,命大將顏良率領部分兵力在易京正麵佯攻,同時派張合、高覽率領精銳騎兵繞到易京後方,攻占了公孫瓚的糧草囤積地。
與此同時,田豐親自起草招降信,派人送給公孫瓚麾下的得力部將關靖、田楷等人,信中不僅承諾“若能歸降,必保爵位不失”,還列舉了公孫瓚的種種殘暴行徑,勸他們“棄暗投明,保全宗族”。
果然,關靖、田楷等人早已對公孫瓚不滿,接到招降信後,當即決定倒戈,暗中與袁紹軍聯絡,約定在夜間打開易京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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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四年公元199年)正月,關靖、田楷按照約定,打開易京西門,袁紹大軍趁機湧入城中。
公孫瓚得知城池已破,深知大勢已去,於是在自己居住的高樓上縱火自焚,其妻子兒女也一同赴死。
至此,幽州被袁紹平定,袁紹集團的勢力範圍擴展到冀州、青州、幽州、並州四州之地,擁有數十萬大軍,成為當時天下實力最強的諸侯。
而這一局麵的形成,田豐的“先固河北”戰略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正是因為田豐的精準謀劃,袁紹才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從一個渤海太守成長為北方霸主,田豐也因此被袁紹麾下的將士稱為“河北謀主”。
第三階段:積蓄實力,等待時機南下中原。
在平定公孫瓚後,袁紹集團達到鼎盛,但田豐並未因此驕傲自滿,反而更加謹慎。
他向袁紹建議,在統一河北後,不宜立即南下攻打曹操,而是應該進行為期一到兩年的休整:其一,在四州境內推行“屯田製”,組織士兵與百姓開墾荒地,儲存糧草——田豐深知,戰爭的本質是後勤的較量,隻有擁有充足的糧草,才能在長期戰爭中占據優勢;其二,整頓軍隊,淘汰老弱病殘,加強訓練,同時招募北方的匈奴、烏桓等少數民族騎兵,充實騎兵部隊,以應對曹操的“虎豹騎”;其三,派遣使者聯絡荊州的劉表、徐州的劉備,形成“三方夾擊曹操”的態勢,讓曹操陷入多線作戰的困境。
田豐的這一建議,充分體現了他“穩健求勝”的戰略思想,也符合當時袁紹集團的實際情況——畢竟,袁紹大軍剛剛經曆了長達一年的滅公孫瓚之戰,士兵疲憊,糧草消耗巨大,確實需要時間休整。
然而,田豐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一建議,成為他與袁紹矛盾激化的開端,也為他日後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伏筆。
在平定公孫瓚後,袁紹集團內部關於“是否立即南下攻打曹操”的爭論逐漸升溫。
以審配、郭圖為首的謀士,主張立即出兵討伐曹操,他們的理由有三:其一,袁紹集團剛剛平定河北,士氣正盛,“十萬之眾,良將千員”,而曹操當時僅有兩萬左右的兵力,實力遠不如袁紹,此時進攻,必能一舉獲勝;其二,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政治上占據主動,若不早日消滅,曹操必然會利用漢獻帝的名義招攬天下人才,日後再想消滅將會更加困難;其三,袁紹出身“四世三公”,家族聲望遠勝於曹操,隻要出兵討伐曹操,天下諸侯必然會紛紛響應,形成“群起而攻之”的局麵。
審配、郭圖的建議,迎合了袁紹此時驕傲自滿的心態。
在平定公孫瓚後,袁紹早已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他認為自己兵多將廣,天下無人能敵,曹操不過是“閹宦之後”曹操的祖父曹騰是東漢末年的大宦官),根本不配與自己抗衡。
因此,袁紹對審配、郭圖的建議極為讚同,甚至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出兵事宜。
麵對這一局麵,田豐心急如焚,他深知曹操並非等閒之輩,若倉促出兵,必然會遭遇慘敗。
於是,田豐多次在朝堂上向袁紹進言,堅決反對立即南下,他從“實力對比、時機選擇、戰術配合”三個方麵,詳細闡述了不宜立即出兵的理由。
從實力對比來看,田豐認為,袁紹集團雖然在兵力數量上占據優勢,但在軍隊質量與後勤保障上,並不比曹操強。
其一,曹操的軍隊雖然人數較少,但大多是經曆過多次戰爭的精銳,尤其是曹操的“虎豹騎”,戰鬥力極強,而袁紹的軍隊雖然人數眾多,但其中有不少是剛剛投降的公孫瓚舊部,忠誠度與戰鬥力都有待考驗;其二,曹操占據的兗州、豫州,雖然麵積不如袁紹的四州廣闊,但這些地區經過曹操多年的治理,“百姓安居樂業,糧草充足”,而袁紹的四州剛剛經曆戰亂,百姓困苦,糧草儲備並不充裕,若陷入持久戰,袁紹必然會因糧草不足而陷入被動。
從時機選擇來看,田豐認為,當時並非攻打曹操的最佳時機。
其一,袁紹集團剛剛經曆長期戰爭,士兵疲憊,百姓困苦,需要時間休養生息,恢複國力,此時出兵,不僅會加重百姓負擔,還可能導致士兵嘩變;其二,曹操當時正與劉備在徐州交戰——劉備在呂布被消滅後,投靠曹操,後因不滿曹操的控製,趁機占據徐州,曹操為了平定劉備,親自率領大軍東征,許都空虛。
田豐認為,此時應該“坐山觀虎鬥”,讓曹操與劉備互相消耗實力,待雙方兩敗俱傷時,再出兵進攻,必能事半功倍。
從戰術配合來看,田豐提出了“聯合劉備、襲擾邊境、以待時機”的策略。
其一,派遣使者前往徐州,與劉備結盟,許以“若擊敗曹操,便將豫州封給劉備”的承諾,讓劉備在徐州牽製曹操的兵力;其二,派遣輕騎兵襲擾曹操的邊境,破壞曹操的農業生產,讓曹操陷入“糧草短缺”的困境;其三,在曹操與劉備交戰疲憊、糧草短缺時,再集中全部兵力發動總攻,此時曹操必然無力抵抗,袁紹集團便可一舉奪取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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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豐的建議,邏輯清晰,論據充分,是當時最為穩妥的策略,若袁紹能夠采納,官渡之戰的結局或許會被改寫。
然而,此時的袁紹早已聽不進任何反對意見,他認為田豐的建議是“故意拖延戰機,動搖軍心”,甚至懷疑田豐與曹操暗中有聯係。
審配、郭圖等人見狀,趁機向袁紹進讒言,郭圖說:“田豐此人,素來剛愎自用,此前主公采納他的建議平定河北,他便自以為功高蓋世,如今竟敢當眾反駁主公,分明是不把主公放在眼裡!若不加以懲戒,日後必生禍患。”
審配也附和道:“田豐與曹操麾下的謀士荀彧是舊識,說不定早已暗中勾結,故意勸說主公不出兵,好讓曹操有時間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