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年春,直隸保定府的迎春廟會飄著槐花香。綿誌蹲在“算籌私塾”的草棚下,用樹枝在沙土上畫著方田術圖解,三十多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孩子圍成圈,其中幾個還攥著放羊的鞭子。他刻意將袖口挽高,露出腕間先帝賜的“算籌護腕”——純銀鏨刻的三角旗紋樣,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十三爺,”紮著羊角辮的妞妞舉起木板,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寫著“二百四十步”,“俺用您教的‘鋪地錦’算法算的!”她脖子上掛著用碎瓷片串成的項鏈,那是從貝勒府廢墟裡撿的“算籌治世”匾額殘片。
遠處傳來貨郎的撥浪鼓聲,賣的是新印的《官話正音手冊》。自道光元年那場大火後,綿誌帶著幸存的算學吏們散入民間,此刻他穿著粗布短打,卻難掩舉手投足的貴胄之氣。草棚牆上用灶灰刷著“算籌歌訣”,落款是“綿憂子”——這是他如今的化名。
“綿爺,”賣豆腐的王二柱扛著扁擔過來,圍裙裡露出半本《農商算術合編》,封皮蓋著“直隸農政司”的暗印,“俺按您給的‘豆類出漿率回歸表’調了泡豆時間,竟比往年多三成!可今早裡正說......”他警惕地瞥向街角,“有旗兵在查‘私授算學’的人,領頭的是僧王府的三等護衛,腰裡彆著刻蒙文的匕首。”
綿誌摸了摸腰間的算籌袋——那是用貝勒府的箭囊改的,裡麵裝著半片焦黑的《嘉慶朝治世光譜圖》。他想起去年冬至,側福晉帶著長子逃去江南,臨走前塞給他這袋算籌:“爺,您是鐵打的算籌,可彆讓百姓的指望也燒成灰。”
未時三刻,廟會的大戲台突然騷動。五個穿著羊皮短打的漢子衝上台,腰間蒙古刀的銅環叮當亂響,領頭的絡腮胡漢子劈手撕毀“光譜測天”的雜耍海報,刀刃劃過“日晷測時”的展板:“算籌是紅毛夷的邪術!敢教孩子數星星,當心剜了眼睛!”台下老人突然驚呼——那是僧王府牧場的馬隊教頭,去年曾打斷過三個算學吏的手腕。
“鄉親們看這!”綿誌躍上石碾,從懷裡掏出銅製日晷——表蓋內側“算籌不止”的刻痕被磨得發亮,“《周髀算經》裡說‘日影一寸,地差千裡’,咱用老祖宗的法子測天!”他用算籌在石麵擺出晷影公式,陽光穿過晷針,在妞妞的木板上投下清晰的刻度線,“這道題算出的二百四十步,正是《九章算術》裡的方田古法!”
絡腮胡漢子怒吼著揮刀劈來,卻被賣菜的張大爺用扁擔架住:“你爹當年借俺三鬥粟,還是用算籌算的利錢!”幾個青壯年圍上來,手裡攥著算籌、秤杆、扁擔。馬隊教頭抽出腰間皮鞭,鞭梢纏著的紅穗子正是僧王府的“草原祥瑞”紋樣:“反了!你們敢護著這亂臣賊子......”
突然,廟會入口傳來銅鑼聲。保定府的巡檢帶著衙役推開人群,腰間懸著的“捕盜牌”蹭著《官話正音手冊》的貨攤。“怎麼回事?”巡檢掃過台上的算籌圖解,目光落在綿誌腕間的銀護腕上,瞳孔微微收縮。
“大人!”絡腮胡漢子搶先下跪,蒙古刀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這夥人私授邪術,竟敢用算籌測天!”綿誌不動聲色地拉下袖口,卻見巡檢突然踢翻他的算籌袋,半片焦黑的光譜圖滑落在地——那上麵“嘉慶廿五”的朱印赫然可見。
“算籌測天?”巡檢冷笑一聲,彎腰撿起光譜圖,“按《大清律例》,私藏先帝密檔者......”話音未落,他突然轉身抽向絡腮胡漢子,皮鞭擦著對方耳際掠過,“但老子查的是‘當街鬥毆’!”他指向被撕毀的海報,“僧王府的人就敢砸廟會?去,把這幾個亂民押到府衙,好好‘教教’他們什麼是王法!”
衙役們推搡著馬隊眾人離開時,絡腮胡漢子突然回頭,用蒙語罵了句“算籌狗”。綿誌聽懂了——那是“草原叛徒”的意思。張大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巡檢當年在旗營,被綿爺您教過測繪呢......”
暮色降臨時,算籌私塾的草棚點起油燈。綿誌摸著被踩裂的算籌袋,忽然發現光譜圖上多了道指甲刻痕——那是巡檢暗中留下的“安全”符號。小吏匆匆跑來,懷裡抱著帶血的《民間算學劄記》:“方才有人趁亂塞給我,說是僧王府的牧奴畫的......”劄記裡夾著張羊皮紙,上麵用羊血標著“牧場超載三成”的密報。
子時,廟會的燈火漸次熄滅。綿誌背著算籌袋走過護城河,看見河麵上漂著許多紙船,每個紙船上都插著一根算籌,船頭貼著“風調雨順”的紅帖——其中一艘紙船裡藏著枚銀錠,正是巡檢留下的“衙役俸祿”。他忽然想起陳有福臨刑前的笑:“十三爺,這世道的算籌,得在官話和蒙語之間來回撥拉。”
遠處,保定知府衙門的燈影裡,巡檢正在向知府稟報:“那銀護腕確實是宗室舊物......”知府揮了揮手,案頭的《民間算術進呈本》翻開在“梯田灌溉算法”頁,頁眉用朱筆寫著:“可參鬆濤閣丙酉年密檔”。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這次清清楚楚:“算籌在野,國法存乎?”
雪水融化的聲音裡,綿誌摸出一枚算籌,在河岸的沙土上劃出道光二年的春耕算題。算籌過處,草根從凍土裡鑽出來,像無數細小的刀刃,割開籠罩著帝國的霧靄。他知道,今天的衝突不過是道微小的光譜,但當千萬道光譜彙聚,終能照亮這蒙昧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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