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元年五月初十,荻港炮台的霧比昨日更濃。僧格林沁盯著江麵漂浮的竹算珠,算珠孔洞裡纏著的褐衣碎片被江水泡得發脹,像極了去年在科爾沁草原見過的、被狼撕碎的牧人衣襟。算學吏遞來的繳獲算盤框側,"數據治國"四字已被刮去,隻餘幾道深痕,他用馬鞭戳了戳算珠,縫隙間滲出的暗黃粉末簌簌落在炮台上,與炮口殘留的火藥灰混在一起。
"探馬!"他轉身時,腰間鎏金算盤的銅珠相撞,發出沉鈍的聲響。斥候的彙報被霧水浸得含混:"鄱陽湖口...炮架反光...算盤符..."僧格林沁皺眉,指尖叩擊算盤上的"順天者昌"刻字——這架用庫銀鑄的算盤比尋常算盤重三成,鹹豐帝賜下時曾說:"算珠如兵,重器鎮邪。"此刻卻覺得這重量壓得腰間生疼。
申時,快馬送來軍機處急報。僧格林沁盯著絹書上"鐵仙會王五奉旨查匠籍"的朱砂字,想起上月在養心殿見過的那個精瘦漢子——當時王五遞呈算籌時,袖口露出半截竹製算盤,框邊刻著不起眼的鐵錨紋。戰報附頁夾著泛黃的匠人驗籍清單,他掃過"湘贛戶籍匠作三十五人羈押待審"的條目,忽然注意到清單末行用極小的字注著:"疑似載齡餘黨",字跡邊緣有被水洇過的痕跡,像是從潮濕的密報上撕下的。
戌時,霧汽漫過炮台圍欄。算學吏舉著油布包裹的《京師算學炮陣圖》的手在發抖,圖上鄱陽湖西岸的紅圈被霧氣洇成模糊的色塊。"七丈間隔,"僧格林沁用算珠壓著星子縣方位,忽然想起前日收到的肅順密信——信上墨字力透紙背:"鐵仙會匠人似有保留,需防其與逆賊暗通。"算學吏欲言又止,他知道對方想說《算經》裡"水淺炮泄"的警示,卻故意大聲道:"開炮!讓逆賊知道朝廷算學的厲害。"炮聲震得算珠跳動,一顆銅珠滾落在《算經》書頁間,恰好壓住"水淺則炮力易泄"的"泄"字。
卯時三刻,霧中傳來零星炮響。算學吏指著湖麵騰起的水柱:"王爺,水寨火光!"僧格林沁卻盯著羅盤上偏移的指針,《夢溪筆談》裡"霧重磁偏"的句子在耳邊響起。探馬這時急報:"星子縣漁船逃竄!船頭掛著漁家燈號!"他接過幕僚遞來的戰報抄本,見末尾用紅筆批注:"鐵仙會匠人已抵湖口",字跡與肅順密信的筆鋒一致。忽然想起王五的袖珍算盤——那算盤的銅珠比尋常算珠輕三分,此刻在霧中竟幻化成湖麵上漂浮的算珠,隨波逐流。
辰時,巴夏禮商隊的帆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僧格林沁望著鐵仙會匠人登船稽查的身影,想起肅順前日快馬送來的密匣,匣中裝著鐵錨紋算珠,附箋寫著:"巴夏禮貨箱有詭,珠內刻"壬"字者慎查。"一名匠人突然失足跌落,他握緊腰間算盤,卻見匠人被英商保鏢扶上船——那保鏢腰間掛著的算籌筒,竟與他見過的王五"壬"字堂標記一模一樣。
霧氣漸散時,他摸到袖中繳獲的竹算珠,算珠內側隱約有"固炮"刻痕,卻被磨去一角,露出底下的"民"字殘筆。遠處傳來匠人搬運物資的聲響,混著算珠碰撞聲與湖浪聲,像極了當年在蒙古草原聽見的駝鈴聲。他忽然想起肅順密匣內側的刻字——"忠君體國"下的"算學為民"殘痕,此刻竟與算珠上的"民"字重疊。
算學吏收拾炮陣圖時,不慎碰落了他的鎏金算盤。算珠滾落炮台,在青石板上劃出清脆的弧線,最終停在一塊刻著"嘉慶二十三年造"的磚縫裡。僧格林沁彎腰拾起算盤,發現一顆銅珠表麵有道細如發絲的紋路,竟與記憶中王五袖中算盤的鐵錨紋暗合。鄱陽湖的風掀起他的衣襟,遠處的炮聲終於沉寂,隻餘霧中未散的硝煙,像一幅被算珠揉亂的算草,無人能辨清那些模糊的筆觸,究竟是戰損的數字,還是匠人未竟的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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