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1月,上海深冬的黃浦江麵漂著碎冰,江南製造總局的煙囪噴出灰綠色的蒸汽,將整片廠區籠罩在酸澀的霧靄中。鉗工陳阿水蹲在編號「滬造叁號」蒸汽差分機旁,聽著齒輪咬合的節奏——那規律的哢嗒聲裡混著三分異常,像是某個軸承缺了半道油膜。他往手心裡哈了口熱氣,袖口的「三星算籌」徽章隨動作晃出微光,那是連續三年通過算理考核的證明,銅質基底上的雲雷紋已被磨得發亮。
「阿水哥,」學徒阿福遞來一塊抗磁鋼毛坯,指尖沾著新濺的機油,「洋技師說隱鐵率要測三次。」
陳阿水接過毛坯,鐵腥味混著薄荷膏的清涼鑽進鼻腔——這是他自製的防金屬過敏藥膏。他摸出腰間的竹製算籌,表麵燙著「西門子標準流程」的洋文,實則內側刻著先朝傳下的「螺旋速算符」,每道紋路間距精確到厘毫。對著毛坯嗬出的白霧中,鐵屑因靜電吸附在算籌表麵,漸漸聚成不規則的扇形。
「隱鐵率八五,」他用算籌尾端敲了敲操作台,竹節空腔發出清亮的共振音,「告訴洋鬼子,小數點後兩位是八五,」頓了頓,算籌在掌心轉了半圈,「咱們心裡得有八五三七。」
阿福眨了眨眼,看懂了算籌傾斜的角度——那是鐵錨堂「精確到千分位」的暗號。遠處傳來海關大鐘的轟鳴,十二聲悶響驚飛了屋簷下的寒鴉,陳阿水望著江麵上緩緩靠岸的英國商船,船頭的磁石檢測儀像隻獨眼巨怪,正用綠光掃描著廠區。
「聽說京張鐵路招匠人,」阿福壓低聲音,油汙的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繩,那是他剛入廠時係的「避鐵災」符,「算理生能拿雙倍餉銀,還不用戴監工籌。」
陳阿水的手指驟然收緊,算籌邊緣在掌心壓出紅痕。上個月,工頭以「提升效率」為名收走了所有匠人的「監工竹籌」——說是記錄工作時長,實則每根籌身都嵌著抗磁砂微珠,能通過摩擦痕跡記錄操作頻率,再由廠區的特斯拉線圈彙總成工作效率報表。他摸了摸空蕩的左腕,那裡還留著竹籌磨出的淺痕,形如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京張線用的是混合軌,」他忽然開口,算籌在毛坯表麵輕輕一劃,極小的「工」字符號若隱若現,「洋人瞧不上咱們的竹碳配比,詹大人卻偷偷在八達嶺埋了抗磁砂樁。」蒸汽差分機噴出的白霧中,他想起上個月詹天佑來視察時的場景:那位留洋歸來的總工程師袖口露出半截竹籌,表麵沒有任何監工紋路,分明是用普通湘妃竹削成。
阿福的瞳孔微微收縮,他當然聽說過「無紋算籌」的傳說——那是鐵錨堂最高級彆的信物,意味著持有者可免於監工記錄。江風卷著煤屑撲來,陳阿水轉身望向陸家嘴方向,那裡的英商電廠煙囪正噴吐著火星,與製造總局的蒸汽鐘鼓樓形成對峙。
「阿福,」他將毛坯浸入淬火池,藍紫色的火焰騰起,映得算籌上的「工」字忽明忽暗,「下次領監工籌時,記得挑竹節間距七寸三的。」七寸三,正是《九章算術》「商功篇」的起算點,也是鐵錨堂「數據安全」的暗碼。
暮色四合時,陳阿水收拾工具,算籌筒裡的竹籌發出細碎的碰撞聲。路過廢料堆時,他踢到一塊生鏽的銘牌,「西門子公元1907年製」的字樣被砸得變形,卻蓋不住底下隱約的「天工開物」篆文——那是總局剛建廠時,匠人用明代舊籍熔鑄的暗記。
黃浦江上傳來夜航船的汽笛,陳阿水摸出懷裡的家書,妻子在信裡說,兒子用他寄回家的抗磁砂碎末做出了能指南的小木魚。他笑了笑,從算籌筒裡抽出一根最短的竹籌,在背麵刻下「平安」二字——這是他能寄回家的,唯一不帶監工標記的算籌。
是夜,當陳阿水躺在大通鋪上,聽著隔壁床的匠人磨牙聲,窗外忽然掠過一道幽藍光芒。他翻身望向鐵窗,隻見製造總局的蒸汽鐘鼓樓頂,一枚抗磁砂信號燈正在霧中明滅,那是鐵錨堂的「豐稔紋」信號,三長兩短,正是京張鐵路方向的召喚。
他摸了摸枕頭底下的「無紋算籌」,詹天佑視察時塞給他的那塊懷表鏈在暗處泛著微光。遠處的海關大鐘敲了三下,陳阿水悄悄起身,算籌筒裡的竹籌隨著他的動作輕響,像是一群終於掙脫鎖鏈的鳥兒,在寂靜的冬夜裡,準備振翅飛向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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