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稷的馬車剛停穩,他扶著車轅下車時,目光先被那片整齊的火槍陣攫住。
那些士兵手中的火銃與他在山海關見過的明軍鳥銃不同,
這些銃身沒有拖遝的火繩,銃管下方似乎藏著精巧的擊發裝置,黑黢黢的洞口透著股說不出的利落。
更讓他心驚的是銃口,那柄亮得晃眼的刺刀,竟不是插在銃口的附件,而是像生在銃管上一般,嚴絲合縫地套著,刃口在陽光下泛著淬過血似的冷光。
“銃與刃竟能如此相銜?”李景稷的指尖在袖中蜷了蜷。
他出使後金時見過八旗的騎射,也看過明軍鳥銃手換刀的笨拙,可眼前這東西,分明是把遠射與近戰擰成了一股繩。
裝填時若遇突襲,難道不必再手忙腳亂地摸腰刀?
他望著士兵們穩穩托銃的姿態,忽然覺得朝鮮軍那套“鳥銃護弓刀”的戰法,像被這道寒光劃開了道口子。
“奇技淫巧罷了。”
他在心裡給自己找補,卻忍不住盯著刺刀的套筒細看,那機關定然不簡單,否則怎會嚴絲合縫?
這般心思不用在聖賢書上,偏要琢磨殺人利器,果然是海外勢力的路數。
可那股子規整勁兒,又讓他想起《武備誌》裡提過的“器械精則士心壯”,心裡像被海風灌了口鹹水,又澀又沉。
金慶征的呼吸沉了半分,袖中的麻紙被指尖攥出褶皺。
他看不懂那刺刀的機關,卻看得懂寒光裡的威脅。
這些銃比朝鮮軍的鳥銃更長,更猙獰,尤其是那刃口,比刑場上的斬刀還要鋒利。
“果然是海盜習氣,走到哪裡都帶著凶器。”
他在心裡冷哼,筆下的字卻寫得愈發用力,
“持新式火銃,銃首帶刃,顯係刻意備戰,非為迎賓……”
寫著寫著,筆尖在“備戰”二字上洇出個墨團,
他忽然想起彈劾毛文龍時,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可眼前這槍陣的氣勢,竟比東江鎮的雜兵強出數倍。
黃昭的目光剛落在刺刀上,心頭猛地一跳。
這銃刀竟能如此精巧地套在槍管上,既不妨礙射擊,又能隨時拚刺。
去年他給永明鎮捎信時,提過朝鮮軍鳥銃換刀的繁瑣,可那時絕沒聽說有這等物件。
“是去年才弄出來的?”
他暗自咋舌,眼角的餘光飛快掃過李國助腰間的雁翎刀。上
那刀的規製他熟,可這刺刀的樣式,卻透著股讓他心驚的陌生。
梁夢麟的目光在火槍陣的縫隙裡遊移。
“仿明製,卻藏著野氣。”
他心裡暗忖,視線停在最前排士兵的槍管上。
那套筒刺刀的機關他瞧不真切,隻覺得槍與刃渾然一體的設計,像把鈍刀割開了“禮”與“力”的邊界。
梁氏在濟州靠“龍王祭”的裸身舞祭拿捏海女,靠宗老裁決潛場鞏固權勢,可這些槍兵眼裡沒有對神權的敬畏,隻有對指令的絕對服從。
高忠元盯著套筒刺刀的瞳孔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