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助拿起協議副本,對鄭芝龍道:
“讓人把利息條款抄錄三份,一份送巴達維亞,一份存永明鎮,一份報南大人備案。”
南居益看著“忠魂堡”三個朱字落在協議上,對俞谘皋道:
“這城,總算能給死去的華人勞工一個交代了。”
宋克起身告辭時,忽然對李國助道:“李公子,東印度公司會記住這筆賠償。”
李國助回以淡淡一笑:“更該記住的是,大明的海疆,不是誰都能撒野的。”
風從堡門灌進來,吹動著協議的紙角。
遠處,永明鎮的艦隊正緩緩駛回龍門港,炮口的青煙在陽光下漸漸散去。
澎湖灣的浪頭依舊拍打著礁石,卻仿佛比昨日更平靜了些。
那是用火炮與白銀,砸出來的平靜。
……
8月25日,風櫃尾堡。
石砌大廳的天窗投下一束光柱,恰好落在橡木談判桌上。
南居益的朱筆懸在《澎湖撤兵協定》的落款處,筆尖的墨滴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黑影。
他側頭看向李國助,後者正用指尖點著“賠償二十萬兩白銀,分三期支付”的條款,聲音平穩:
“預付五萬兩現銀,已於1624年8月20交迄;第一期五萬兩白銀,1625年3月以大員鹿皮抵付;”
“第二期五萬兩,1626年3月結清;第三期五萬兩,1627年3月結清。”
“年息一分——林翻譯,麻煩再跟宋克司令確認一遍。”
林亨萬的喉結滾動著,將話譯成荷蘭語。
宋克站在桌對麵,銀質肩章在光柱裡泛著冷光,他盯著條款上的“年息一分”,指節捏得發白。
雷耶斯在旁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用荷蘭語低語:
“司令,格羅寧根號的貨艙空著,早一天簽字,就能早一天裝生絲,永明鎮答應的采購價,能補回利息損失。”
桑特沃特立刻掏出賬冊:
“按現在的生絲行情,降低一成采購價,三個月就能省下三千荷蘭盾。”
布蘭克特則展開大員港的手繪地圖:
“那裡的鹿皮年產量至少十五萬張,抵付五萬兩綽綽有餘。”
宋克的目光掃過三人,又落在李國助身後的鄭芝龍身上。
那人腰間的佩刀正對著自己,刀鞘上的鯊魚皮在陰影裡閃著暗光。
他終於點頭,從隨員手中接過羽毛筆,在荷蘭文副本上簽下名字,墨跡穿透紙背。
南居益這才落下朱筆,“南居益”三個字力透紙背。
俞谘皋上前按了手印,紅泥在宣紙上拓出清晰的指紋。
李國助最後簽字,筆尖劃過紙麵時,他特意在“風櫃尾城及財物移交”一條旁畫了個小小的玄武。
那是永明鎮的徽記,像是在給這份協議打上不容篡改的烙印。
宋克忽然對李國助道:
“李公子,風櫃尾城的青銅炮,能否留下兩門?大員港初建,需要防禦。”
李國助搖頭,語氣不容置疑:
“協議寫得明白,‘剩餘火炮儘數移交’。”
“若需防禦,可向永明鎮采購,我們的鑄鐵炮比青銅炮便宜三成,射程卻遠三成。”
雷耶斯立刻接話:“我可以擔保,永明鎮的炮價公道。”
宋克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終隻是重重哼了一聲。
8月28日,晨霧還沒散。
鄭芝龍帶著三十名永明鎮士兵登上格羅寧根號時,荷蘭水手正忙著搬運最後一批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