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根船肋像展開的巨扇骨,根根都是打磨得溜光的白樺木,
底部死死咬在紅鬆龍骨上,接口處抹著青黑色的桐油,油光在火光裡閃閃發亮。
三個工匠正站在木製腳手架上,一人扶著木尺,一人拽著麻線,
還有個老匠人眯著眼往麻線上湊,忽然喊了聲"左偏了",
底下立刻有人搬來木楔,掄起木槌砰砰敲打,直到老匠人點頭說"齊了",才歇手抹汗。
西北角立著個黑鐵家夥,底座是個方木箱,上頭豎著鐵皮立柱,柱頂的鐵臂彎著,正懸著根丈許長的船肋。
這便是徐光啟用分離式冷凝器改進的廉司南機驅動的蒸汽起重機,
木箱側伸著銅製管道,管壁上凝著水珠,順著管身往下淌,在乾苔蘚地上積出一小汪水。
一個穿短打的工匠扳動側麵的鐵閥,木箱裡立刻傳出突突突的聲響,
伴著輕微的震動,頂端的鐵臂緩緩轉過來,將船肋穩穩送向船身一側。
幾個工匠伸手接住,解下掛鉤時齊聲喝了聲號子,鐵臂又慢悠悠縮回去,等著下一次吊裝。
船塢兩側牆根下,每隔幾步便有個石砌的火塘,
十二隻火塘裡都燃著鬆木,火苗舔著塘沿,把旁邊銅鍋裡的桐油烤得滋滋響,
那股辛辣香氣混著鬆木的煙味,在暖空氣裡慢慢散開。
火塘上頭斜斜架著銅煙道,順著坑壁往上,穿進頂部的草皮裡,
煙氣便順著這道管子溜走,隻在煙道出口附近的木板上留下些黑印子。
南邊牆根開著幾個方窗,蒙著油紙,外頭的天光透進來,昏昏黃黃的,倒與火塘的紅光融在一處,把船肋的影子投在地上,隨著火苗晃悠悠地動。
幾個學徒扛著木料到船尾去,腳底板蹭過乾苔蘚,發出細碎的聲響,他們額頭上冒著汗,把棉襖脫下來搭在腳手架橫杆上,露出裡頭的單褂子,胳膊上的青筋隨著腳步突突跳。
東北角堆著些木料,都用草繩捆著,木頭上用炭筆寫著"前肋五號尾肋二號",旁邊靠著塊木板,上頭記著"今日事:船肋齊,明日鋪底板"。
一個老木匠蹲在木料堆旁,正用刨子削著塊木楔,刨花卷著圈兒落在腳邊,堆得像朵白花花的雲。
袁可立走到船肋旁,伸手按了按木頭上的桐油,指尖沾了層黏糊糊的青黑色:
"士弘兄,這船肋瞧著比尋常漕船的粗實不少。"
"禮卿兄好眼力。”
沈有容也伸手摸了摸,指腹蹭過船肋的弧度,
“這炮艇要扛火炮,船肋得比漕船壯實三成,根部都嵌進雙層龍骨裡,”
“弘濟小友畫的圖紙上特意標了,說是開春撞冰棱子也不怕裂。"
李國助正盯著那蒸汽起重機,見鐵臂又吊起一根船肋,接口道:
"袁先生您看,那根船肋足有兩尺寬,從前要八個壯漢抬半個時辰,現在徐先生這廉司南機一刻鐘就送到地方。”
“不是咱們嬌慣,實在是這木頭凍透了沉得很,冬天人手又金貴,省出的力氣能多刨幾塊木楔。"
徐光啟摸著起重機的銅管道,管道上凝的水珠沾濕了他的袖口:
"這機器最要緊是那汽缸外冷凝器,銅管子做得精細些,便少費些煤。”
“你瞧這冷凝水,滴滴答答的,都是省下的熱氣,”
“從前沒這法子時,燒半天煤才動一動,現在添一筐鬆炭,能吊七八根船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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