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利藥”也叫瀉藥。
可這個藥不單單是瀉藥那麼簡單,這個藥如果長期使用可能引起依賴性。
也就是說吃多了會上癮。
藥書裡明確記載,體虛者慎用。
朱常洛吃了,一夜之間連瀉三十多次。
事情大了,崔文升害怕了,鄭貴妃也害怕了,若是皇帝死在了宮裡。
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可活。
事情太大了,宮裡不敢隱瞞,群臣開始進宮。
一個正常的漢子一夜拉三四次都雙腿發軟,彆說三十多次了。
此刻的朱常洛已經衰竭,目光都有些渙散,話都講不出來。
給事中楊漣帶著群臣開始檢查藥方,這一看他目眥欲裂。
太子前麵身體不好明明就是體虛陽氣不足。
這樣的症狀應該清補慢慢養。
這個崔文升,身為皇帝身邊的大伴,司禮監的掌印,又是懂醫術的內官,自己這個不學醫的都懂。
他崔文升又如何不明白。
此刻崔文升跪在地上渾身發抖,鄭貴妃也臉色發白。
群臣的目光在這兩人身上來回掃視,目光如針,紮得人生疼!
“崔大伴,你是內官,你懂醫術,你不解釋一下?”
“楊大人,在十一日的時候禦醫陳璽來給陛下把脈,他說要慢慢的養,在十二日陛下說國事繁重,怎麼養得……”
“所以陛下就讓你來醫治是麼?”
“是的!”
楊漣冷笑了起來,語氣也變得輕柔:
“我問你,你是陛下的大伴,又管著禦藥房,陛下不懂醫藥,你難道不懂?”
崔文升張嘴想辯解,楊漣連珠炮似的質問卻接踵而至。
“你什麼都懂,可你卻做了,你來告訴眾人你為什麼這麼做,你安的是什麼心思,你想做什麼?”
就在這時候,王氏和郭氏族人也衝了進來。
王氏是皇帝生母王氏一族,郭氏是原皇太妃子一族,算起來這兩族算是外戚。
這兩族的榮耀是綁在皇帝身上的。
這兩族的人一進來就哭。
郭氏兄弟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對著崔文升怒道:
“你也配裝無辜,先帝欽定皇帝大伴是王公,你是如何上位的?”
“宮中人都知道,你先前是服侍鄭貴妃的人,鄭貴妃在陛下幼時多苛責,曆來不和睦,你說,是不是她讓你乾的?”
王氏族人呸了一聲,朝著鄭貴妃開始發難:
“鄭貴妃,你是皇帝的長輩,皇帝登基後你為什麼賴在乾清宮不走?
用藥之事崔文升為何要先請教你?”
“怎麼,你想當皇太後,不當皇太後你就不走了?”
被人喊來的鄭貴妃臉色鐵青。
王家人這個時候可以不怕什麼鄭貴妃了,繼續大聲道:
“鄭貴妃你是長輩,你也有兒子,你為何這麼做?”
說著,說著,兩家又哭了起來。
這兩家哭是真的哭,皇帝身上流著家族的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哪怕外戚不討喜,可隻要不作孽,能讓全族之人衣食無憂。
如今皇帝這樣了……
“鄭貴妃,萬歲爺龍體若是能康泰此事作罷,若是落下點病根,有了個好歹,你全族彆想好過!”
“鄭貴妃,你是先帝的臣子,你一直說搬走搬走,你如今還賴在乾清宮不走,你難道要垂簾聽政麼?”
此話一出,群臣愕然。
先前礙於禮製,眾人不好意思對鄭貴妃下死手!
如今有了這個由頭,鄭氏一族落敗的命運已經注定了。
左光鬥也有些疑惑,他都不知道這兩家外戚怎麼來的。
兩家人開始撒潑,也不顧及什麼臉麵了,見人就傾訴倒苦水,隨後跑到鄭貴妃麵前開始撒潑。
鄭貴妃雙眼噴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身為女人,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搭腔,一旦搭腔了,她就會被這兩家人拉下來了。
自己是貴妃。
和這兩家粗鄙之人不一樣。
人群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朱由校拿著魯班鎖靜靜地站在那裡。
同在宮牆內,自己都不知道父皇病成這樣。
昨日來請安是崔文升見得自己。
朱由校記得崔文升當時說什麼父皇偶感了風寒,不宜見麵。
還說什麼怕讓自己染易了疫毒,改日再見。
看了一眼照顧自己的李選侍,朱由校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很多次朱由校都在想,若是換了自己來麵對這個局麵,自己該怎麼做?
父皇明顯不是生病,是有人想讓他生病。
吵鬨聲又響了起來。
有人說崔文升不會傻到去害皇帝,隻是把藥的劑量用的多了!
這樣的話立刻被人反駁,會做菜的廚子能不知道鹹淡?
有人說此事是鄭氏的陰謀。
國子監李勝芳是個膽子大的,直接告訴兵科給事中楊漣說,鄭貴妃和李選侍二人相互勾連,有不軌之心。
一個宮內謠言四起。
所有人都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想的是對的。
沒有人去細細地思量該用什麼法子讓皇帝好起來。
朱由校紅著眼歎了口氣。
站在最邊邊,最不引人注意的小老虎歎了口氣。
他覺得餘令說的對,朝堂就是利益分配的地方。
隻要有利益,昧著良心說假話也可以。
所以,在這朝堂上,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皇帝病重這件事是黑還是白,其實歸根結底都是現實。
大家都在各自為營。
宮裡的這攤子事比說書人講得山野怪談還令人不可置信。
可問題是它真的發生了,而且還是真的。
這事就算告訴說書人,他都不信。
大明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擁有最好禦醫的地方,大明最尊貴的人,被一劑瀉藥治成了身體衰竭。
最可笑的是,還有人為下藥的人開脫!
換做任何一朝,一內侍若是如此,活剮怕是最輕的處罰!
哪怕他是無意的,可他是個閹人,沒做好自己分內之事。
那也得死。
說不定那不是他一個人死,這整個宮殿,包括禦膳監,所有接手過和沒接手過的都得死,根本就不會給你辯駁的機會。
小老虎看了一眼太子後轉身離去。
自從先帝死去後,宮中事務繁雜,他知道茹慈來了,自己的兒子來了,可他根本沒有機會出去看。
這些日子魂不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