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到了,眾人以為可以鬆口氣了。
眾人都以為可以去吃飯了。
誰料想,剛才那個叫做大嘴的竟然又來了,挑著擔子來的。
擔子裡全是做好的飯食。
朱大嘴會做飯,但他不比吳秀忠,他做不了“大鍋飯”,他點了外賣。
這是大明的外賣。
(非杜撰,唐朝就有了,宋朝達到巔峰,明朝有外賣一詞。)
大明外賣是一幫子閒漢送,食物都是從酒樓食肆來的,你愛吃什麼點什麼,愛吃哪家點哪家。
所以,晌午飯點,京城各衙門外全是外賣員。
如果錢財允許,你可以在家吃上全城大廚的拿手菜。
閒漢孫豫齊就乾過這活兒,不過乾得不好,總挨打。
因為,這裡麵也有一個大的利益網,被幫派壟斷。
你如果要想靠這個養家糊口,就得給孝敬,不然是搶不到活兒的。
因為能點外賣的群體就那麼大。
官員,富人,讀書相公。
朱大嘴今日給所有人都點了外賣,光是給外賣閒漢的跑腿錢都花了十三兩銀子。
飯錢沒給,留下的字據,酒樓食肆會派夥計去家裡取!
官員大戶都這樣,出門是不用帶錢的,相中的貨物說個地點,自然就會有人送到府裡找管家結賬。
餘令今日給所有的戶部官吏點了外賣。
這筆錢花得餘令直打哆嗦,京城果然是居之不易。
忽然想到自己現在是代戶部尚書可以奏銷,想了想餘令覺得還是算了。
就當請大家吃飯了。
餘令這麼一搞,腿肚子打哆嗦的人更多了。
這一下直接斷絕了他們和外麵人溝通的機會,這是鐵了心要殺人立威了。
“不管這件事結果如何,我辭官!”
望著前日還說要好好做事的李郎中,唐員外郎無奈道:
“成品彆說氣話,餘令這麼搞在京城是待不長的!”
柏成品往嘴裡扒了口飯:
“誰知道猴年馬月啊!”
“餘大人若不在戶部這麼搞,還真的說不準他什麼時候離開,可如今他這麼做了,那就快了,忍忍吧!”
“安安靜靜的當個官不好麼?”
唐員外郎撿起麵前的一米粒,看了看,想了想,屈指一彈,米粒飛出。
屋簷上的麻雀衝了下來,如獲珍寶的匆匆離開。
“惡狗放出來是要咬人的!”
“也就欺負一下小吏,立個威,顯得自己很厲害,有本事就把咱們所有人下監牢,看看這一攤子他玩的轉麼?”
唐員外郎壓低嗓門道:
“皇帝都解決不了的事情,他來了就能解決?
還想當海瑞,海瑞沒有兒子,他餘令餘大人可是有兩個兒子!”
“唐大人慎言!”
“我也就說說罷了,他餘令若真的是聰明人就應該懂得收手,這群小吏懂個什麼,動了上頭的人才最要命!”
“有人會動餘令的家人?”
“狗急了還跳牆呢!”
柏成品郎中不說話了,心裡的那個坎也過去了。
他覺得員外郎說的很對,天塌了個高的頂著,這樣的人是遲早要離開。
這頓飯是眾人吃過有史以來最難吃的一頓飯。
這邊人吃飯,那邊還時不時的發出慘叫,擱在以往眾人一定會把飯食倒掉。
如今不敢,餘大人說了不準浪費糧食。
除了開始被打死的那個,剩下的小吏都活著。
高起潛那邊的口供已經送過來了。
望著口供,餘令才知道這水有多深,除了新來的,每個人都不乾淨。
消失的那二十萬幾乎是人人有份。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主動交代的這個人隻貪汙二十兩銀子。
他之所以主動是因為他想證明他沒有通敵叛國,他想把家裡的錢送來買命!
望著供詞,餘令好久沒回過神來。
戶部太大了,清吏司下有四科,寶鈔提舉司下有兩局兩庫。
文書部門的照磨所,還有甲乙丙丁四大庫等等……
這些部門就如那案子前堆積的文書一樣臃腫。
餘令覺得這要鐵了心地查下去,按照律法殺下去,這戶部將會徹底沒人,這不是戶部的問題,這是整個大明的問題。
這些小吏花錢買官到戶部,本質就是為了搞錢。
“告訴陛下吧,這件事我好像做不了了!”
陳默高疑惑的看了一眼餘令。
在他對餘令的認知裡,他覺得這是餘令第一次對某一件事如此沒有信心。
“好!”
陳默高跑著離開,餘令回到大廳,眾人陸陸續續站好,等待戶部大人接下來的命令。
整個大廳鴉雀無聲。
望著眼前這麼大的一群人,餘令終於明白什麼叫,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人教人學不會,事教人一次就會。
“好了,吃飽了,喝足了,咱們繼續,我依舊給大家一炷香的時間,接下來我們依舊嚴查投敵叛國之人!”
望著餘令唐員外郎低下頭笑了笑。
一炷香的時間又到了,餘令很平靜的又念出了一大串名,朱大嘴等人又進來了,拉著人往外走。
這一次,沒有人堵住他們的嘴巴。
隨著板子落下,慘叫聲像殺年豬一樣。
朱大嘴打出了手感,也找到了節奏,他能通過叫聲來改變力道。
此刻剛好是辦公的時間……
禮部的人過來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後離開,吏部的人也來了,看了眼也離開了。
遇到這麼一個狠人……
隻能自求多福吧,軍陣上下來的殺氣都大,還好餘令去了戶部。
翰林院的錢謙益來了,他貼心的帶來了糕點和茶品,一個人施施然的進了戶部,拉著餘令出了大廳。
兩人坐在大廳的台階下,享受著下午的時光。
“守心,這麼搞不行的,前不久打禦史,如今在戶部行雷霆之法,哪怕你做的是對的,可在群臣眼裡你是錯的!”
“我就要這群人人頭滾滾,我都沒打算當戶部尚書,我又何懼怕得罪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