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赫然是一張被放大了的照片!高清,色彩飽和,纖毫畢現!
照片背景是“聚仙樓”某個極致奢華的包間。巨大的水晶吊燈如同倒懸的星河,散發著金碧輝煌、令人目眩的光芒。鋪著雪白提花桌布的巨大旋轉圓桌上,杯盤狼藉,堆砌著龍蝦刺身、鮑參翅肚等山珍海味,殘羹剩菜訴說著宴席的豐盛。照片正中央,是紅光滿麵、意氣風發的周強父親,他微微發福的身體挺得筆直,正笑容滿麵、甚至帶著幾分諂媚地高舉著一個盛滿琥珀色茅台酒的白玉杯,身體前傾,做出敬酒的姿態。而被他敬酒的對象,正是市教研室那位以古板嚴肅、不近人情著稱的物理教研員老劉!老劉旁邊,還坐著另外兩個熟悉的麵孔——正是這次模擬考試數學和英語命題組的核心成員老張和老王!三人臉上都帶著明顯的酒意微醺,笑容放鬆,甚至有些放縱,與周父碰杯,氣氛看起來異常融洽、和諧、賓主儘歡!照片的右下角,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孫麗自己的側影!她端著一個裝著橙黃色果汁的高腳杯,臉上掛著矜持得體的微笑,微微頷首,儼然是這場盛宴的參與者和見證者!
這張照片,如同一個無聲的、卻威力足以摧毀一切的炸彈,瞬間在擁擠的辦公室裡引爆了!
“轟——!”
壓抑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徹底失去了控製,如同決堤的洪水!
“天呐!真是老劉!看得清清楚楚!”
“還有老張和老王!命題組的鐵三角全齊活了!”
“這…這也太明目張膽了!簡直肆無忌憚!”
“周強他爸這手筆…這關係網…嘖!”
“孫老師也在!她剛才還說隻是‘正常交流’?這交流夠深入的啊!”
所有看向孫麗的目光,瞬間充滿了赤裸裸的、如同實質般的震驚、鄙夷、憤怒,甚至還有一絲看跳梁小醜般的憐憫!那些目光像燒紅的針,密集地刺向她。
孫麗的臉徹底失去了血色,由不正常的紅暈瞬間轉為死灰般的慘白,再由慘白轉為一種瀕死般的鐵青!她像是被這張自己親手展示出來的照片狠狠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整個人都劇烈地晃了一下,高跟鞋踉蹌著後退半步,撞在椅子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巨大的恐慌、被當眾徹底扒光的羞恥感以及前途儘毀的恐懼如同冰冷徹骨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自己身上,充滿了審判和唾棄的意味。精心構建的一切,瞬間土崩瓦解。
“假的!!!”她猛地發出一聲歇斯底裡、不似人聲的尖叫,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憤怒和絕望而徹底扭曲變調,尖利得如同玻璃刮過鐵皮,刺破所有人的耳膜!她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徹底瘋狂的困獸,猛地收回手機,左手因為巨大的顫抖而幾乎握不住那光滑沉重的機身,右手那塗著漂亮指甲油的指甲卻像淬了毒的爪子,帶著一種瘋狂發泄、想要毀滅一切的力道,狠狠地、胡亂地在手機屏幕上那張清晰無比、如同罪證般的照片上劃過!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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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ps的!是合成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陷害周強!陷害領導!!”她嘶吼著,唾沫星子隨著她劇烈的動作飛濺出來,精心打理的頭發散落幾縷黏在汗濕的額角。指甲刮過堅固的鋼化膜,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刺啦——刺啦——”聲,如同惡鬼的抓撓,仿佛要將屏幕上那幾張讓她墜入萬劫不複深淵的臉孔徹底抓爛、抹去!“你們看看!這光線!這角度!這背景!假的!太假了!全是假的!!周強同學就是憑自己實力考出來的!你們這是嫉妒!是眼紅!是惡毒的汙蔑!!是有人想搞垮我們班!搞垮學校!!”
她的聲音尖銳、瘋狂,帶著一種走投無路、欲蓋彌彰的絕望掙紮。她揮舞著手機,指甲在屏幕上徒勞而凶狠地刮劃著,昂貴的手機殼磕碰在桌角發出沉悶的響聲。那條係在深藍禮盒上的鮮紅絲帶,隨著她劇烈的、失控的身體動作而劇烈地顫抖著,紅得更加刺目,如同她此刻崩潰邊緣、正在淋漓滴血的心臟和搖搖欲墜的人生。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她粗重、拉風箱般的喘息聲、指甲刮擦屏幕的刺耳噪音和她語無倫次的尖嘯在回蕩。震驚、鄙夷、憐憫、厭惡、事不關己的冷漠…種種複雜的情緒如同粘稠的毒液,在渾濁的空氣中無聲地碰撞、交織、發酵。
第三段:冰冷的旁觀與幽藍的螢火
趙建國端著那個早已冰冷、毫無熱氣的舊搪瓷缸,如同一個局外人,又像一個沉默的審判者,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場荒誕而醜陋的鬨劇。他渾濁疲憊的眼睛裡,沒有太多驚訝,隻有一種早已洞悉一切後的、深沉的悲哀和冰冷的憤怒,如同看著一場按劇本上演的悲劇。他注意到孫麗桌上那個與“幫扶筆記”並置的刺眼禮盒,注意到那條如同恥辱標記般的紅絲帶,強烈的諷刺感和無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默默地轉過身,不再看那失控癲狂的場麵,端著缸子,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窗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枯枝依舊在寒風中扭曲嗚咽。他望著那片毫無生氣的鉛灰色,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沉澱著厚重的陰霾。窗縫裡透進來的寒風,帶著濕土的腥氣,吹動了他花白而淩亂的鬢角,吹不散心頭的鬱結。
辦公室裡的喧囂似乎達到了頂點,又似乎凝固在孫麗那絕望的嘶吼和指甲刮擦聲中。其他老師或震驚無語,或竊竊私語,或搖頭歎息,無人上前,也無人能平息這場風暴。就在這片混亂的旋渦中心稍稍偏移的角落,靠近門口飲水機的位置,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被淹沒的騷動。
是夏侯北。
他不知何時如同幽靈般站在了那裡,像一尊從屋外陰冷濕氣中凝結出來的、沉默的石雕。身上依舊是那件洗得發白、領口磨損起毛的軍綠色舊絨衣,拉鏈隻拉到胸口,露出裡麵同樣單薄、洗得透亮的舊棉布襯衣。他似乎剛從外麵進來,褲腳和那雙鞋幫開裂、沾滿泥漿的舊球鞋上,還帶著新鮮的、濕漉漉的泥點和草屑,散發著山野間特有的、帶著土腥和腐葉的氣息。他顯然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孫麗的粉飾、吳老師的質問、照片的出示以及隨後那場歇斯底裡的崩潰。
他那雙深陷在濃黑眉骨陰影下的眼睛,此刻像兩口封凍了萬年的古井,沒有絲毫波瀾,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一絲嘲諷。隻有一種穿透皮相、直抵內核的、徹骨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了然。仿佛眼前這場雞飛狗跳的鬨劇,不過是印證了他早已寫好的劇本。他的目光,平靜地越過歇斯底裡、狀若瘋婦的孫麗,越過那個如同戰利品又如同罪證的刺眼紅絲帶禮盒,越過辦公室裡表情各異的芸芸眾生,最後,如同精準的探針,落在了牆角那個半人高的、漆成暗紅色的老式消防栓箱上。
那是個鏽跡斑斑的鐵皮箱子,表麵的紅漆早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大片暗紅發黑的鐵鏽,如同陳年的血痂。箱門沒有完全關嚴,虛掩著一條不足兩指寬的、歪歪扭扭的縫隙。不知是年久失修導致箱體變形,還是上次安全檢查後某個人的“疏忽”,那縫隙像一道沉默的、無人注意的傷口,暴露著內部的黑暗。
消防栓箱裡很暗,堆疊盤繞著粗大的、裹著厚厚灰塵的暗紅色消防水帶,像一條條冬眠的巨蟒。水帶下方,是粗壯的黃銅閥門和接口,金屬表麵也蒙著一層灰。
夏侯北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穿透了門口附近的陰影,穿透了那條狹窄的縫隙,投向箱內深處。他的瞳孔似乎適應了黑暗,銳利得能在昏暗中分辨細節。
就在那堆盤繞的、落滿灰塵的消防水帶與冰冷金屬閥門的夾縫最深處,在光線幾乎無法抵達的、最幽暗的角落裡——
一點極其微弱的、如同夏夜荒野中瀕死螢火蟲般的、幽藍色的光芒,正極其規律地、極其微弱地閃爍著!
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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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芒極其細小,極其隱蔽,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顆遙遠的、瀕臨熄滅的藍矮星。若非夏侯北那鷹隼般銳利且帶著明確目的性的凝視,絕難在昏暗的光線和雜亂的背景中被發現!
那是一個微型u盤的信號指示燈!
它像一顆被精心埋藏的、等待引爆的定時炸彈,靜靜地蟄伏在冰冷的消防水帶與生鏽鐵皮的夾縫裡,在無人知曉的黑暗深淵中,無聲地呼吸著,閃爍著恒定而微弱的幽藍光芒。那光芒雖弱,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虛偽、記錄所有秘密的、冰冷的穿透力。它連接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終端,默默記錄著,等待著。
夏侯北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隱晦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更像是一個冰冷的、確認獵物已徹底落入陷阱的記號,一道轉瞬即逝的、刀鋒般的弧度。他收回目光,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和疏離,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揭穿鬨劇和角落裡那點幽藍的微光,都與他這個穿著舊衣、沾著泥點的“局外人”毫無乾係。辦公室的喧囂瘋狂,於他而言,不過是背景噪音。
他沉默地轉過身,像一道無聲的影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或者說,此刻也無人有暇注意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片喧囂與瘋狂之地,融入了門外走廊更加濃重的、帶著黴味的陰冷與晦暗之中。隻有那消防栓箱門虛掩的縫隙裡,一點幽藍的微芒,依舊在冰冷的金屬與橡膠的深處,固執地、微弱地、如同心跳般規律地閃爍著,如同暗夜中一隻永不瞗目的、冰冷的電子之眼,靜靜地、忠實地注視著這荒唐人間上演的一切虛偽與崩潰。
第四段:餘燼中的死寂與未熄的藍芒
孫麗那歇斯底裡的尖叫和指甲刮擦屏幕的刺耳噪音,如同被驟然掐斷了電源,在達到某個瘋狂的頂點後,戛然而止。她像一具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木偶,身體晃了晃,手中那個屏幕已被刮花、布滿淩亂指痕的手機“啪嗒”一聲掉落在鋪著蕾絲桌布的桌麵上,發出一聲悶響。她雙手撐住桌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精心打理的頭發徹底散亂,幾縷濕發黏在汗涔涔的額角和慘白的臉頰上。眼神空洞而渙散,失去了焦點,直勾勾地盯著桌麵上那一道道被指甲刮出的、刺目的白色劃痕,仿佛那裡才是她世界的中心。那條鮮紅的絲帶,無力地垂在深藍禮盒上,如同流淌下的一道血痕。
辦公室裡陷入了一片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難堪的死寂。隻有孫麗粗重、拉風箱般的喘息聲在回蕩,像破舊風箱在做最後的掙紮。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石膏,將所有人都封存在這荒誕而壓抑的場景裡。震驚、鄙夷、厭惡、一絲絲殘留的憐憫,以及濃重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如同渾濁的沉澱物,在寂靜中緩緩沉降。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上前安慰,也沒有人再出聲質疑。吳老師捏著那張複印試卷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臉上憤怒的潮紅褪去,隻剩下深深的疲憊和一種“果然如此”的悲哀。其他老師眼神躲閃,或低頭假裝整理教案,或盯著自己的鞋尖,或望向窗外灰暗的天空,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衝突從未發生。趙建國依舊站在窗邊,背對著眾人,端著那個冰冷的搪瓷缸,望著窗外那扭曲的枯枝,灰白的鬢角在陰沉的天空背景下顯得格外蕭索。他肩膀的線條繃得很緊,透著一股沉重的無力感。
“哐當!”一聲不算大的金屬碰撞聲打破了死寂。是周強。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顯然是被剛才的動靜吸引過來,或者更可能是聽到了風聲。他穿著那件簇新的黑色羽絨服,拉鏈敞著,臉上慣有的那種睥睨和輕鬆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看的、混雜著驚愕、羞憤和一絲恐慌的蒼白。他看到了孫麗的狼狽,看到了老師們怪異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那份貼在榜首、此刻卻顯得無比諷刺的成績單。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眼神慌亂地掃視了一圈,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低下頭,腳步有些踉蹌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門外昏暗的走廊裡。他那倉惶的背影,像一隻被打斷了脊梁的喪家之犬。
孫麗似乎被這輕微的聲響驚動,空洞的眼神微微轉動了一下,但很快又失去了神采。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直起身,動作僵硬得像生了鏽的機器。她沒有再看任何人,也沒有去撿那個屏幕破裂的手機。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沒有碰那個深藍的禮盒,也沒有碰那本嶄新的“幫扶筆記”,而是拿起了桌麵上一個普通的、印著學校名稱的牛皮紙文件袋。她將文件袋緊緊抱在胸前,像是抱著最後一塊浮木,然後,低著頭,腳步虛浮地、如同夢遊般,一步一步地挪向辦公室門口。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不再清脆,而是沉重、拖遝,像一個垂死之人的心跳。她經過的地方,老師們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識地讓開一條路,沉默地看著她失魂落魄地離開,沒有人說一句話。那背影,充滿了被剝光示眾後的狼狽和絕望的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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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的門在她身後輕輕合上,隔絕了那道蹣跚的身影,也仿佛暫時隔絕了剛才那場風暴。但風暴留下的痕跡和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卻如同濃重的煙霧,依舊彌漫在空氣中,久久不散。老師們陸續回到自己的座位,動作遲緩,彼此之間不再交談,連眼神都儘量避免接觸。翻動紙張的聲音、茶杯放下的輕響,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仿佛怕驚擾了什麼。那張簇新的、印著周強名字和658分的榜單,依舊刺眼地貼在告示板上,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笑,嘲笑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趙建國終於從窗邊轉過身。他沒有看榜單,也沒有看孫麗空出來的座位和桌上那個刺眼的禮盒。他端著那個冰冷的搪瓷缸,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桌麵上攤著幾份未批改的作業本,字跡工整卻透著稚嫩。他拿起紅筆,手指因為用力握著冰冷的筆杆而指節發白。他試圖批改,筆尖懸在紙麵上方,卻久久無法落下。目光落在作業本封麵的名字上——是一個農村孩子的名字,字寫得很大,很用力,卻有些歪斜。他仿佛能看到那孩子凍得通紅、布滿凍瘡的手,在昏暗的燈光下努力書寫的樣子。一種巨大的疲憊和悲涼湧上心頭,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渾濁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牆角那個虛掩著一條縫隙的、鏽跡斑斑的消防栓箱。
幽暗的縫隙深處,那點極其微弱的、如同遙遠星辰般的幽藍色光芒,依舊在無聲地、固執地、永恒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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