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您太客氣了,這是我的榮幸,應該的。”被稱為陳老師的男子——省內赫赫有名、以輔導尖子生衝刺頂尖學府而一席難求的金牌特級教師——推了推眼鏡,笑容謙和得體,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瞬間掃過彆墅奢華的玄關。預約他的一對一輔導早已排到半年後,課時費更是高得足以讓普通人瞠目結舌。
彆墅內的裝潢極儘奢華,彰顯著主人雄厚的財力與不凡的品位。挑高近六米的恢宏客廳,光潔如鏡的意大利進口大理石地麵倒映著璀璨的巨型水晶吊燈,光芒四射。頂級小牛皮的沙發、來自波斯的手工羊毛地毯、牆上懸掛的抽象派大師真跡油畫,無不散發著金錢堆砌出的藝術與奢華氣息。空氣裡彌漫著清雅的、定製的高級香氛,沁人心脾。
東方倩引著陳老師,步履從容,徑直走向彆墅深處一間專門為女兒辟出的獨立書房。書房同樣寬敞明亮,堪比小型圖書館。靠牆是一整排頂天立地的非洲紫檀木書櫃,裡麵整齊碼放著精裝燙金的世界名著、學術典籍和藝術畫冊。一張寬大的、線條流暢的實木書桌,桌麵光潔得能照出人影,上麵擺放著最新款的頂配蘋果筆記本電腦、德國進口護眼台燈,還有一盆生機勃勃、價值不菲的日本羅漢鬆盆景。書房一角,甚至擺放著一架鋥亮的、純手工打造的德國施坦威黑色三角鋼琴,無聲訴說著藝術熏陶。
林雪薇已經安靜地坐在書桌旁。她穿著一身質地柔軟、設計簡約的家居裙,長發柔順地披在肩後,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但眼神清澈而專注。看到陳老師進來,她禮貌地起身,微微頷首問好:“陳老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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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薇同學,我們開始吧,時間寶貴。”陳老師沒有過多寒暄,放下沉重的公文包,直接進入正題,效率極高。他打開包,取出一疊厚厚的、打印清晰、裝訂整齊的講義,封麵上印著“高階思維突破”。“上周我們係統梳理了函數與導數的核心思想與解題框架,今天重點突破幾個拉分的關鍵壓軸題型,尤其是構造函數證明複雜不等式和含參恒成立問題的幾種高階技巧與變式…”他的聲音沉穩有力,語速適中,思路清晰無比,每一個知識點都直擊高考核心難點,講解深入淺出,化繁為簡。每一個例題都經過精心挑選,極具代表性和思維深度。
林雪薇凝神聽著,手中的萬寶龍簽字筆在厚實的、進口道林紙筆記本上飛快記錄,字跡清秀流暢。陳老師目光如炬,在她演算卡殼或思路稍顯凝滯的地方稍加點撥,往往一語中的,直指要害,讓她瞬間豁然開朗。書房裡隻剩下筆尖劃過高級紙張的沙沙聲和老師條理分明、邏輯嚴密的講解聲,高效、專注,彌漫著精英教育的精致氛圍。水晶吊燈柔和而明亮的光線灑下,將書房裡的一切都籠罩在一種鍍了金的、通往成功的路徑之中。
時間在高效的學習中飛快流逝。當陳老師合上厚厚的講義,宣布“今天就到這裡”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彆墅區精心設計的景觀燈次第亮起,柔和的光芒勾勒出花園優美的輪廓,如同童話世界。
“雪薇同學悟性極高,思維敏捷,一點就透。”陳老師一邊有條不紊地收拾講義,一邊微笑著對林雪薇說,語氣中帶著職業性的讚許和不容置疑的篤定,“按照這個節奏,係統梳理完整個知識體係,強化解題思維和應試技巧,衝擊頂尖學府的把握會非常大。保持住狀態,清北不是夢。”他的話語如同蓋上了成功的印章。
東方倩一直安靜地坐在書房角落一張舒適的法式單人沙發裡,手中捧著一本全英文的時尚藝術雜誌,此刻也優雅地放下雜誌,臉上露出矜持而滿意的笑容:“真是太感謝陳老師了!有您這樣的名師悉心指導,我們雪薇才能少走彎路,站在更高的起點上。這份恩情,我們銘記在心。”
“林太太您過獎了,”陳老師謙遜地微微欠身,目光卻已不著痕跡地掃過書桌上那盆羅漢鬆旁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紙信封。信封很厚實,沒有封口,邊緣露出裡麵一遝嶄新的、深紅色的百元鈔票那光滑挺括的邊角,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是雪薇同學本身天資聰穎,基礎極其紮實,更難得的是這份專注和刻苦。”他的恭維點到即止。
東方倩優雅地站起身,步履輕盈地走到書桌前,極其自然地、如同拈起一片花瓣般,將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拿起。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從容。她雙手將信封遞向陳老師,笑容溫婉:“陳老師,這是這個階段的課時費,您請收下。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望您繼續多多費心,嚴格要求雪薇。”她的姿態無可挑剔,仿佛遞出的不是一遝鈔票,而是一件尋常禮物。
陳老師臉上笑容不變,動作卻異常嫻熟流暢。他沒有絲毫推辭,極其自然地伸出雙手接過信封,指尖在接過信封的瞬間,極其自然地、似乎是無意地,在信封開口處那遝鈔票光滑挺括的邊緣上輕輕按壓了一下。這個動作快如閃電,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浸淫已久的默契。他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厚實紙幣特有的挺括感、光滑的紙質和沉甸甸的分量感,心中瞬間有了精確的估算。
“林太太您太客氣了。”他微笑著,手腕一轉,那個鼓脹的信封便如同變魔術般,滑進了他隨身攜帶的精致鱷魚皮公文包一個隱蔽的內層夾袋裡,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煙火氣,仿佛隻是放回了一支筆。“雪薇同學這邊,您儘管放一百個心。後續的強化衝刺計劃我已經安排好了,重點突破幾個能拉開絕對差距的難點和應試策略。我們目標一致,一定把她送進最頂尖的學府。”
“那就全拜托陳老師了!有您這句話,我們就踏實了。”東方倩的笑容更加舒展,如同精心描繪的工筆畫。
陳老師點點頭,提起他那價值不菲的公文包,彬彬有禮地告辭。東方倩親自將他送至彆墅門口,看著他坐上那輛等候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駛離,融入彆墅區幽靜而安全的道路,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
四、窒息碾軋:塵埃落定的冰冷結局
廢棄器材室裡,濃重的黴味與灰塵氣息依舊如同實質般壓迫著呼吸。昏暗的光線下,趙建國正滿頭大汗、近乎匍匐地蹲在一個巨大的、散發著腐朽氣味的舊木箱前。箱子裡堆滿了早已淘汰、鏽跡斑斑、如同廢鐵的鉛球、鐵餅等廢舊金屬器材。灰塵沾滿了他花白的頭發、汗濕後緊貼皮膚的工裝襯衫,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脖頸上留下道道黑灰色的汙痕,讓他看起來像個剛從煤堆裡爬出來的苦役。他一邊費力地辨認、清點著那些沉重冰冷的廢鐵,一邊在一個破舊不堪、紙頁泛黃卷曲的本子上顫抖地記錄著數字,不時因吸入濃烈的灰塵而弓起背,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劇咳,每一聲咳嗽都仿佛要將內臟震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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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師!”器材室門口突然傳來孫麗刻意拔高的、帶著公事公辦腔調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錐子刺破了壓抑的空間。
趙建國聞聲,身體猛地一僵。他扶著酸痛的腰,借助旁邊冰冷的木箱邊緣,極其艱難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逆著門口那並不明亮的光線,他看到孫麗穿著那身淡藍色、質地輕盈的雪紡裙,抱著手臂,如同巡視領地的女王般站在門口光亮處。她臉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毫不掩飾的嫌惡和一絲完成任務般的冷漠,仿佛踏進這黴味彌漫、灰塵遍地的破屋子,會玷汙了她精致的鞋子和裙擺。
“孫老師?有事?”趙建國喘著粗氣,聲音嘶啞乾澀,用沾滿汙垢的袖子胡亂擦了把臉上的汗和灰,試圖看清對方的表情。
孫麗沒有往裡走哪怕一步,隻是站在門口那象征著“乾淨世界”的光亮處,聲音清晰地、冰冷地傳進來,帶著宣判的口吻:“鄭校長讓我通知你。”她刻意停頓了一下,強調著指令的來源,“從明天起,倉庫及所有附屬區域——包括這個破地方,”她嫌惡地用尖細的高跟鞋鞋尖虛點了點趙建國腳下滿是灰塵汙垢的地麵,“暑期全麵盤點和徹底清潔工作,由你全權負責!要求賬目絕對清晰,賬物完全相符,一絲一毫都不能差!所有角落,每一寸地麵,每一件破爛,”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鏽蝕的廢鐵,“都必須打掃得一塵不染!這是死命令!鄭校長親自交代的!”她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趙建國愣住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和痛楚,他下意識地看向牆角那塊掛在單杠上的小黑板,聲音帶著一絲掙紮:“盤…盤點清潔?那…那下午的課…”那是他僅存的一點火光。
“課?”孫麗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可笑的事情,嘴角誇張地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和鄙夷,“趙老師,你還沒睡醒嗎?還是腦子被這裡的黴氣熏糊塗了?”她語帶刻薄,“鄭校長說了,你現在唯一的職責,就是看好你的倉庫!做好你的盤點清潔!其他的,尤其是那些違規的、上不得台麵的補課!”她一字一頓地加重了“違規補課”四個字,如同釘下棺材的釘子,“想都彆想!立刻停止!再讓學校發現你有任何不務正業的舉動,或者倉庫這邊出一點紕漏…”她拖長了語調,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直刺趙建國的心臟,“鄭校長說了,後山水庫正缺個看水泵的,那裡清靜,也涼快,特彆適合你這種人養老!收拾鋪蓋卷就能去!”
冰冷的威脅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趙建國的心口,瞬間抽乾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佝僂的背脊猛地一塌,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整個人都矮了幾分。握著舊筆記本和半截鉛筆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鉛筆幾乎要被捏斷。他張了張嘴,乾裂的嘴唇翕動著,喉嚨裡卻像被塞進了一團浸透灰塵和絕望的棉花,又乾又澀又痛,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胸口那再也壓抑不住的悶痛和隨之而來的、更猛烈的咳嗽,代替了所有的控訴與悲鳴。
“咳咳…咳咳咳…嘔…”他猛地彎下腰,劇烈的咳嗽如同狂風海嘯般將他吞噬,身體劇烈地顫抖、痙攣,肺部發出可怕的、如同破舊風箱即將撕裂的嘶鳴聲。他不得不死死抓住旁邊冰冷的木箱邊緣,才勉強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整個生命都咳出來。
孫麗嫌惡地皺緊了眉頭,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肮臟的東西,下意識地用手在鼻子前用力扇了扇風,精致的眉毛擰在一起,聲音尖利:“行了!話我帶到了!趙老師,你好自為之!彆給自己找不痛快!”說完,她如同躲避瘟疫般,毫不猶豫地轉身,踩著那雙細跟高跟鞋,噔噔噔地快步離開了這片令她窒息作嘔的陰影,隻留下一串清脆、冷漠、漸行漸遠的回音,如同喪鐘的餘韻。
劇烈的咳嗽終於帶著血沫和虛脫緩緩平息。趙建國扶著冰冷刺骨的木箱邊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混合著灰塵,沿著他溝壑縱橫、灰敗如土的臉頰滑落,滴在積滿厚厚灰塵的地麵上,瞬間消失無蹤。他艱難地抬起渾濁、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器材室門口。那裡,幾道微弱的光柱依舊投射進來,光柱裡,塵埃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徒勞地飛舞。而在那光柱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無邊無際的黑暗。那黑暗,仿佛已經吞噬了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極其緩慢地、沉重地移向牆角那個陪伴他多年的、磨損嚴重的舊帆布挎包。挎包敞開著口,側袋裡,隱約可見幾張折疊起來的、邊緣毛糙的信紙——那是他這幾天晚上,在昏暗的宿舍燈光下,就著廉價止咳糖漿那苦澀的味道,忍受著胸口的悶痛,一字一句、耗儘心力寫下的、關於校服采購巨大差價和夏令營經費神秘去向的舉報信草稿。每一個字,都蘸著沉重的呼吸、壓抑的憤怒和微弱的希望。
此刻,那幾張薄薄的、承載著他最後抗爭意誌的紙,在無邊的黑暗、巨大的、冰冷的“規矩”碾軋之下,在孫麗那淬毒的威脅之後,顯得如此蒼白,如此脆弱,如此…可笑。如同這廢棄器材室裡瘋狂飛舞的塵埃,無論怎樣掙紮、怎樣不甘,最終都將歸於寂靜,落滿厚厚的、再也無法拂去的灰塵,被徹底遺忘。
器材室裡死寂一片,濃重的黴味如同凝固的裹屍布。隻有趙建國粗重而痛苦、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空間裡,沉重地、孤獨地回蕩。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竟也詭異地停了。一片死寂中,唯有灰塵,在微弱的光柱裡,無聲地、永恒地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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