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峰嘶啞的聲音在暴雨中響起,通過被雨水乾擾、帶著劈啪雜音的喇叭擴散:
“我宣誓——”
台下,城市學生的傘海中,響起一陣稀稀拉拉、參差不齊的跟誦:
“我宣誓——”
農村學生隊列裡,隻有零星的、被凍得牙齒打顫、斷斷續續的聲音掙紮著響起:
“…宣…誓…”
“——奮戰百日!青春無悔!”
“——奮戰百日!青春無悔!”城市隊列,聲音稍大,但被雨聲切割)
“……百…日……”農村隊列,聲音微弱,淹沒在雨聲中)
王海峰的聲音更加高亢,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鼓動:
“——全力以赴!永不言棄!”
“——全力以赴!永不言棄!”城市隊列)
“……棄……”農村隊列,幾乎聽不見)
“——用汗水澆灌夢想!用拚搏鑄就輝煌!”王海峰揮動著拳頭,試圖調動情緒。
“——用汗水澆灌夢想!用拚搏鑄就輝煌!”城市隊列)
農村隊列一片死寂,隻有暴雨的轟鳴)
“——臥牛山中學!必勝!!!”王海峰用儘力氣嘶吼,脖頸上青筋暴起。
“——臥牛山中學!必勝!!!”城市隊列,終於有了一些整齊的呼喊)
農村隊列依舊沉默,如同冰冷的泥塑)
誓詞在暴雨中艱難地行進著,如同在泥濘中跋涉的傷兵。城市學生的聲音在傘的保護下尚能彙聚,而農村學生的聲音則被冰冷的雨水徹底打散、淹沒。他們的誓言,連同張二蛋手中那灘被雨水衝走的饃糊,一同沉入了腳下冰冷渾濁、不斷上漲的泥漿之中。泥漿裡,漂浮著被雨水打落的、印著“奮戰百日”的紅色橫幅碎片,像一片片被遺棄的、褪色的血痂。
就在誓詞進行到尾聲,王海峰喊出最後一個“必勝”的瞬間!
“嗡——!”
一陣低沉的、如同巨型馬蜂振翅的嗡鳴聲,突然壓過暴雨的轟鳴,從操場側後方低空傳來!
隻見一架黑色的、流線型的無人機,如同幽靈般從行政樓的陰影後迅速升起!它在低空盤旋著,機腹下的攝像頭閃爍著冰冷的紅光,如同惡魔之眼,精準地鎖定了下方操場上的混亂景象!
無人機在暴雨中靈巧地穿梭、懸停。鏡頭首先掃過主席台——王海峰撐著黑傘,站在棚下嘶喊,濕透的褲腿貼在腿上。接著,鏡頭平穩地掠過那片絢爛的、移動的傘海花圃——傘下乾燥溫暖的臉龐,象征性舉起的手臂。最後,鏡頭緩緩下降、聚焦,對準了隊列外圍那片在暴雨中赤裸裸承受鞭撻的區域!
鏡頭裡:
是夏侯北高舉著攤開手掌、對著蒼穹的、布滿凍瘡的右手!雨水順著他青紫腫脹的手臂瘋狂流淌!
是張二蛋被栓柱和劉老蔫架著、頭無力地垂在胸前、渾身濕透如同破布娃娃般的身影!他胸口那片被灰白饃糊汙染的水漬在鏡頭下格外清晰!
是無數農村學生僵硬地、扭曲地舉著手臂,暴露在暴雨中的青紫皮膚和凍裂傷口!是雨水順著他們絕望麻木的臉龐肆意流淌!
是他們腳下那片翻滾著、吞噬著紅色橫幅碎片和饃糊殘跡的、冰冷渾濁的泥漿海洋!
無人機的鏡頭穩定而冷酷,如同上帝俯瞰螻蟻的視角,清晰地捕捉著每一張在雨水中扭曲的、凍得發青的臉,每一道被雨水衝刷的傷口,每一寸在寒冷和絕望中顫抖的軀體!它甚至短暫地懸停在夏侯北那張泥汙被衝刷掉大半、露出底下蒼白底色和空洞眼神的臉孔上方,給了他一個冰冷的大特寫!
無人機的嗡鳴聲在暴雨中持續著,像一首為這場荒誕誓師演奏的冰冷挽歌。操作者顯然技術嫻熟,鏡頭平穩地移動、推拉,將這場暴雨中的“青春無悔”與“草芥無聲”,忠實地、不帶任何感情地記錄在冰冷的存儲卡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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