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那聲歇斯底裡的“統統抓起來!”,如同點燃火藥桶的引信,瞬間引爆了現場壓抑到極點的空氣。
王海峰鏡片後的眼睛寒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他猛地一揮手,厲聲喝道:“還愣著乾什麼?動手!把人都帶走!”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如同在指揮一場例行的清掃。
跟隨他們而來的,除了學校的幾個保安穿著臃腫的製服,臉上帶著茫然和一絲凶狠),還有幾個接到通知、剛剛趕到現場的派出所民警。這些民警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臉上帶著驚疑和猶豫。但王海峰的厲喝和鄭明那鐵青的臉色,如同無形的鞭子抽了過來。為首一個中年民警眉頭緊鎖,看了看地上那刺眼的白布輪廓,又看了看那群凍得瑟瑟發抖、眼神倔強或空洞的少年,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對著身後的年輕民警和保安揮了揮手:“執行命令!先把人控製起來!注意…注意動作!”
“嘩啦!”橡膠警棍抽出皮套的聲音,冰冷刺耳。保安們率先撲了上去,動作粗暴,帶著一種急於表現和發泄的凶狠。他們像驅趕牲畜一樣,粗暴地推搡、拉扯著癱坐或蹲在地上的學生。
“起來!都給我起來!”
“老實點!彆動!”
“媽的,一群小兔崽子,反了你們了!”
怒罵聲、嗬斥聲、驚恐的尖叫和痛苦的悶哼瞬間混雜在一起。一個試圖反抗的男生被一個膀大腰圓的保安猛地扭住胳膊,反剪到背後,男生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額頭上瞬間冒出豆大的冷汗。另一個保安粗暴地去拽蜷縮在地上的張二蛋。
“彆碰他!”李小花尖叫著撲過去,想護住張二蛋。卻被另一個保安猛地推開,踉蹌著摔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手掌和膝蓋擦破,火辣辣地疼。
夏侯北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在保安的手即將碰到門板旁一個癱坐的同伴時,他猛地轉身,肩膀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在那個保安的肋下!
“砰!”一聲沉悶的撞擊!那保安猝不及防,痛呼一聲,踉蹌著倒退好幾步,捂著肋部,臉色煞白。
“我看誰敢動!”夏侯北橫身擋在門板前,背對著那覆著白布的輪廓,麵對著圍攏上來的保安和民警。他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渾身散發出一種擇人而噬的凶悍氣息。手臂上那個粗糙的牛頭紋身在激烈的動作下愈發紅腫猙獰。
“反了!還敢襲警?!”王海峰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煽風點火的尖銳,“銬起來!先把這個刺頭給我銬起來!”
幾個民警見狀,不再猶豫,抽出鋥亮的手銬圍了上來。一個年輕民警試圖從側麵抓住夏侯北的手臂,卻被夏侯北猛地一甩掙脫。混亂中,另一個保安趁機從後麵撲上來,死死抱住夏侯北的腰!夏侯北怒吼著,肘部狠狠向後擊去!但更多的民警和保安撲了上來,拳腳相加,警棍帶著風聲砸落在他背上、腿上!
“呃!”悶哼聲被淹沒在嘈雜中。
橡膠棍砸在皮肉上的悶響,拳腳落在身體上的撞擊聲,夏侯北憤怒的嘶吼,其他學生的哭喊和尖叫,保安民警的嗬斥怒罵……廣場上瞬間亂成一鍋沸粥。圍觀的人群發出一片驚呼,紛紛後退,卻又忍不住伸長脖子看著這場混亂的抓捕。
夏侯北再勇猛,也架不住人多。很快,他的雙臂被反剪到背後,冰冷堅硬的手銬“哢嚓”一聲,死死鎖住了他的手腕!手銬的金屬邊緣深深勒進皮肉。他被人從後麵死死按住肩膀,膝蓋窩被狠狠踹了一腳,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下跪倒!但他倔強地梗著脖子,額頭青筋暴起,嘴角被打破,滲出鮮血,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幾步之外、臉色鐵青的鄭明和王海峰,那眼神裡的恨意和鄙夷,如同淬毒的刀子。
“帶走!都帶走!”王海峰指著混亂的現場,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
張二蛋像破布娃娃一樣被兩個保安粗暴地架了起來。他早已咳得脫力,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身體軟綿綿地耷拉著,頭無力地垂在胸前,嘴角不斷有暗紅的血沫混合著唾液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他的棉襖領口被扯開,露出裡麵同樣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毛衣,瘦弱的鎖骨清晰可見。
李小花也被反剪著雙手,一個女民警給她戴上了手銬。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渾身一顫。她沒有哭喊,隻是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的目光越過混亂的人群,死死盯著地上那塊被遺棄在鐵門陰影下的門板,盯著那覆著白布的輪廓。老師,對不起……她在心裡無聲地呐喊。
栓柱、大壯……一個接一個,十六個少年,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推搡著、扭打著、拖拽著,塞進了隨後趕來的兩輛警用麵包車和一輛學校的破舊中巴車裡。車門“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混亂的世界和無數道複雜的目光。
警笛淒厲地響起,劃破了清晨縣城的寧靜,也宣告著這場驚世駭俗的抬棺請願,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被強行鎮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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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明看著警車和中巴車卷起塵土呼嘯而去,鐵青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但眼底的陰霾卻更加濃厚。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羊絨大衣領口,目光掃過地上那塊刺眼的白布門板,眉頭擰成了疙瘩。他轉向身邊臉色同樣難看的王海峰,聲音低沉而急促:“王主任,這裡…立刻處理乾淨!遺體…讓殯儀館的車趕緊過來拉走!通知家屬,安撫好!另外,”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極其銳利,“立刻回學校!召開緊急會議!起草處分決定!這十六個學生,尤其是那個夏侯北,目無法紀,聚眾鬨事,侮辱遺體,衝擊政府機關!性質極其惡劣!必須嚴懲!開除!立刻開除!以儆效尤!把消息放出去,要快!要狠!”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判決,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急於撇清、震懾的狠厲。
“明白!鄭校,我馬上去辦!”王海峰立刻應聲,臉上恢複了那種精明乾練的冷酷。他迅速指揮留下的保安和工作人員清理現場,驅散圍觀人群,同時掏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安排殯儀館車輛,並通知學校留守的行政人員準備開會。
很快,一輛沒有任何標識、車窗貼著深色膜的白色麵包車悄無聲息地開進了廣場。幾個穿著深色製服、麵無表情的工作人員下車,動作麻利而專業地將門板連同上麵的白布輪廓抬起,迅速塞進車裡。車門關閉,悄無聲息地駛離。整個過程如同處理一件需要儘快丟棄的垃圾,高效、冰冷、不帶一絲情感。廣場上隻留下幾處暗紅色的、被踩踏模糊的痕跡,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儘的塵土和混亂的氣息。
圍觀的人群被驅散,縣政府門前恢複了冰冷的“秩序”。鄭明和王海峰也鑽進轎車,絕塵而去,趕回學校去處理這場“風暴”的後續。
冰冷的鐵欄杆,將狹小的空間切割成一塊塊慘白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消毒水味、陳舊的汗味和鐵鏽的腥氣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嘔的氣息。這裡是縣公安局的臨時拘留室。
夏侯北、栓柱、大壯等十來個男生被關在一間稍大的號子裡。張二蛋和李小花,因為身體原因,被單獨關在隔壁條件稍好也隻是相對而言)的小間。
夏侯北背靠著冰冷刺骨的水泥牆壁,坐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手銬已經摘掉,但手腕上被金屬邊緣勒出的紫黑色淤痕清晰可見。嘴角的傷口已經結痂,凝固著暗紅的血跡。臉上、額角有幾處明顯的青紫和擦傷。他身上的舊棉襖在剛才的扭打中被扯破了幾處,露出裡麵同樣破舊的毛衣,沾滿了灰塵和汙跡。他微微垂著頭,額前淩亂的碎發遮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隻有緊握成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微微顫抖著,透露出他內心翻騰的怒火和屈辱。手臂上的牛頭紋身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猙獰,邊緣紅腫發炎,隱隱作痛。
栓柱坐在他旁邊,抱著膝蓋,頭深深埋著,肩膀微微聳動,發出壓抑的啜泣聲。他臉上也掛了彩,鼻子有點腫,顯然是挨了打。大壯靠著鐵欄杆,眼神空洞地望著外麵走廊慘白的燈光,臉上帶著茫然和恐懼。其他男生或蜷縮在角落,或呆坐著,個個衣衫不整,臉上帶著傷,眼神裡充滿了驚恐、疲憊和對未知命運的恐懼。沒有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呼吸聲和栓柱斷斷續續的啜泣在冰冷的空氣中飄蕩。
隔壁小間裡,張二蛋躺在鋪著一層薄薄稻草的水泥地上,身下墊著一件不知是誰脫下來的舊外套。他蜷縮著身體,像一隻受儘折磨的蝦米,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讓他瘦小的身體劇烈地抽搐,喉嚨裡發出拉風箱般的、令人揪心的“嗬嗬”聲。暗紅的血沫和痰液不斷從他嘴邊溢出,順著下巴流到墊著的舊外套上,染開一片片刺目的汙跡。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白,嘴唇乾裂發紫,眼窩深陷,呼吸急促而微弱。指腹上那個傷口似乎也感染了,紅腫得厲害,邊緣有黃色的膿液滲出。
李小花跪坐在他旁邊,臉上淚痕未乾,新的淚水又不斷湧出。她用手帕已經臟汙不堪)徒勞地擦拭著張二蛋嘴角不斷湧出的血沫,動作輕柔而絕望。她的棉襖袖口被扯破了,手臂上有幾道青紫的抓痕。冰冷的手銬印在她纖細的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
“二蛋…二蛋你撐住…彆嚇我…”李小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顫抖得不成樣子。她感覺張二蛋的身體越來越冷,呼吸越來越微弱。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她徹底淹沒。她想起了病逝的父親,想起了趙老師倒下的那一刻…不!不能再失去了!
“來人啊!救命!救救他!他快不行了!”李小花猛地撲到冰冷的鐵欄杆前,用儘全身力氣,歇斯底裡地哭喊起來!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拘留區裡顯得格外淒厲、尖銳,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喊什麼喊!安靜點!”走廊儘頭傳來一個看守不耐煩的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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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們!他吐血了!好多血!他快死了!求求你們找醫生!求求你們!”李小花死死抓著冰冷的鐵欄杆,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哭喊聲帶著撕心裂肺的哀求。
她的哭喊終於引起了注意。一個穿著警服、看起來像是小頭目的中年男人皺著眉走了過來,隔著欄杆看了一眼裡麵。當他看到張二蛋蜷縮在地上、嘴邊和胸前那大片刺目的暗紅汙跡,以及那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時,臉色也微微變了變。他猶豫了一下,對著對講機說了幾句。
過了漫長的十幾分鐘,一個穿著白大褂、提著簡陋醫藥箱、睡眼惺忪的醫生才被帶了過來。醫生皺著眉頭,隔著欄杆給張二蛋簡單檢查了一下主要是看瞳孔、摸脈搏),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跡,語氣平淡地說:“急性肺炎,咳血,情況不太好。得送醫院。不過,”他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陰沉的小頭目,“這手續……”
小頭目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知道了!先給他打一針止血的!送醫院的事,等上麵通知!”顯然,如何處理這些“鬨事”的學生,尤其是這個看起來快不行的,不是他能決定的。
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打開醫藥箱,隔著欄杆給張二蛋注射了一針不知道什麼藥劑。張二蛋的身體隻是微微抽搐了一下,沒有任何其他反應,依舊蜷縮著,氣息微弱如遊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