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嘲笑婉娘的天真,而是嘲笑這市井的殘酷。
周木匠、葉師傅、周師父讓他看到了市井底層良善的一麵,柳三才與不夜坊讓他看到了醜惡的另一麵。
“我……”
婉娘目光茫然。
“放心回去照顧你娘,一切有我。”
蘇白念溫和的聲音,讓婉娘彷徨的心莫名安定了下來。
她相信他。
“師父。”
蘇白念轉頭找上了周雕龍。
“你想好了?”
周雕龍似已經猜到他的來意。
“弟子心意已決。”
蘇白念握緊拳頭,眼中殺意漸濃。
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隻要柳三才還活著,麻煩就永遠不會終止。
所以。
他打算去一趟不夜坊,親自解決個麻煩。
“唉~~”
周雕龍從袖子裡取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
“這是五百兩銀子,足夠為婉娘一家贖身。但你想好了,不夜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這一去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老人已人老成精。
明白這一切的源頭,正是因為前段日子兩人在木雕大會大出風采,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知道蘇白念這一去,事情必定不會簡單。
“多謝師父成全。”
蘇白念並沒有碰桌上的銀票。
他已經欠了龍鳳木雕坊太多。況且不夜坊所求,恐怕並非五百兩銀子能夠解決。
“唉……”
周雕龍又歎了一口氣。
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徒兒拜彆師父。”
蘇白念又是深深一禮,而後毅然轉身。
身後。
周雕龍忽然出聲:“你若不去。我可將完整的雕龍功,提前傳授於你。”
蘇白念停住腳步。
沉默良久,還是推開了房門。
門外。
傳來蘇白念愧疚的聲音:“弟子不願拖累師門,又無法放任婉娘不管。唯有一力承當……師父苦心栽培,木魚無顏以對。”
“若此番出事,隻得來世再報師恩……將雕龍一脈技藝發揚光大!”
話音落下,腳步漸遠。
周雕龍低著頭。
昏黃的燭火映著他的側臉明暗不定。
忽然。
他抬起頭,竟笑了起來。
笑得開懷暢快,笑得欣慰豁達。
老人對蘇白念最看重的地方,不是他的手藝,也不是他的天賦,而是他的性情。若是這次他選擇了退縮,又或是跪下求自己這個師父。
又豈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繼承人?
這是屬於他的劫,需要他憑自己的能力去解。
“好孩子……師父就在這裡,等你回來。”老人握住一柄刻刀,眼神驟然如鷹隼般淩厲。
周氏刻刀,亦是殺人技!
——
夜。
不夜坊。
蘇白念在一群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踏入賭坊大門。
迎接他的是疤臉壯漢李管事,但他要見的卻是另一個人。
“周師傅好膽識,這邊請。”
李管事引著蘇白念穿過烏煙瘴氣的大廳。
短短數十米距離,他似看到了人間百態。贏錢的狂喜,輸錢的紅眼。偷雞的鼠目寸光,坐莊的荷官泰然自若。
“其餘人等,止步。”
房門轟然關上,隔絕了大廳的吵鬨聲。
蘇白念目光如電,瞬間鎖定的一名獨臂的中年漢子,還有他身後畏畏縮縮的柳三才。
“我就說他會來的。柳三才,你又賭輸了。”
獨臂漢子翹著腳,剔著牙,陰惻惻眼神好似一匹狼。
“不要啊!”
柳三才慘呼一聲,當即被人將手按在桌上。
一刀落下,鮮血噴濺。
三根血淋淋的手指,仿若蠕蟲在桌麵上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