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李月籬坐上的這輛長途大客車,像是一個老頑童,門牙脫落了,還一樣的咧嘴笑哈哈,拉著旅客好像是駛向博物館,讓人一看到和一坐進去,就十分擔心它把人不是變成旅客。
而是變成古董那樣的好笑,這大客車就這樣在一種現代與古典的暗暗較量中,開始了返回故鄉的一段旅程。
客車,在一條狹長的柏油公路上,由北向南,一步三搖,慢騰騰的行駛,像是有什麼千年的心事兒似的,在那左思右想呢!此時正值春天的季節,雖然乍暖還寒,但已是楊柳飄飄,鶯歌燕舞了啊!
這條公路是簡單的雙行道,很狹窄,而且由於年久失修,加之通行的車輛又多如牛毛,早就不堪忍受重負,路麵上就多是坑坑窪窪的,個彆的地段,坑窪特彆的大,特彆的深,栽進去就像是掉進陷阱一樣。
這車一路開來,因為總是有坑窪地段,就一直在顛簸個不停,車內的人也在顛簸個不停。車顛簸的厲害,車內的人顛簸的也厲害。
遇到坑窪特彆大而深的路段,坐在車廂後麵的顧客,都能給顛起來老高,頭都觸碰到了車廂的頂部,砰砰砰的,像是不停的有棒槌兒敲打在鐵皮鼓上。
於是車廂裡每隔一段時間就叫罵聲連連:“哎麼!疼死了,疼死了!”
“這是什麼破公路啊!”
“這車都能把人顛出心臟病來。”
“這破公路是謀殺者!”
“顛死人不償命是咋的?”
“這坐車真是遭罪啊!”
此時這個客車由本省的碎花市開往肇源縣,碎花市在當時是縣級市,隻不過它是碎花地區的中心縣市。
碎花地區下轄多個市縣,肇源縣就是它下屬的小縣城之一,兩地相隔數百裡,路途遙遙。
清早7點從碎花市客運站發的車,一路極其艱難的顛簸之後,預計4、5個小時左右到達終點站肇源小城。
車的速度很慢,很慢的,就像蝸牛在爬行,還像一頭暮年的老牛在上坡。
車開行的噪音很大,轟轟的,充斥在人的耳朵裡,就像塞進棉花球一樣,滿滿的,沒有一點兒空隙。四溢的汽油味兒把人的胃都攪的如翻江倒海一般,要吐。
隨之人的腦子也胡塗了,像是煮熟的漿糊了,也好像進入了白癡狀態,什麼也不願意去想,什麼也想不起來,一想就要吐
此時就是這樣的狀態——她所有的記憶似乎都中斷了,大腦一片空白。
一切都好像沒有了來源也沒有了結尾,一個大活人隻是作為一個不確定形體的符號,處在空蕩蕩、霧茫茫的一處空間中。
像漂浮的棉絮那樣,沒有了任何方向,沒有了任何的知覺,就像是在不知不覺之間飄入了原始人的部落裡,卻無處落下。
於是這片兒棉絮就一路夢遊,夢遊,最後夢遊成了自己的名字——夢,就像是一個潔白的夢在遊走,白夢如霜。
這感覺,輕飄飄的,輕飄飄的——這時,李月籬把頭靠在座位背兒上,要麼是閉著眼睛,防止看見車窗外物體的移動產生明顯的錯位感和暈眩感,減輕一下暈車的感覺和壓力。
要麼她是睜開眼睛,眼睛往車窗外多看看,也許美妙的景色通過眼睛能給心靈輸送怡人的幸福感覺,腦袋裡也多想想往昔歲月裡愉快的事情。
現在,她能做的,就是這樣儘可量的分散自己暈車的感覺。
“姑娘,你不好受嗎?”李月籬同座位的一個中年婦女問道。
這位中年婦女早就注意到李月籬的表情特殊了。她看到這小姑娘長相不錯,而且臉上的氣息是極其善意的,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一直不說話,而且一直若有所思,很深沉的,似乎還有一種難言之隱吧!
讓人一眼看上去就有點愛憐的感覺,車上其它的一些個小姑娘小男孩喳喳呼呼的,在那兒又喊又叫的,但是這個小姑娘卻是沉默寡言的。所以也就有點特彆的吸引人注意
這小姑娘也許被暈車的滋味兒搞得悲悲戚戚的吧!哦,看上去她還真的是挺可憐的呢!一個人孤零零的出門,要知道她可是一個女孩子啊,身邊怎麼沒有個人陪呢?
不安全不說——現在這社會上多麼的亂啊!女孩子獨來獨往肯定會不安全。
而且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她不好意思開口吧!一般女孩子都是這樣子的,尤其是像她這樣不愛多說話的女孩子可能更是這樣的。
所以這位見多識廣而又頗具熱心的中年婦女就沒有沉默,來關心一下身邊的這個小姑娘。
話說,她也有一個和李月籬一樣大小的女兒,去年上的大學,所以,現在她一看到李月籬,就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影子一樣,隱約之中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中年婦女心底感慨到:人就是這樣的一種動物:即使是相互陌生,因為一路同行,也容易產生一種親近感,這就是人的社會性之一,因為這才是人的本性,人的自自然性。
這親近感不見得都得付出什麼,問候式的關注一下即可。這要是在那個有十年之久的文化“特殊時期”,人與人之間相互仇視,相互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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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一路同行,也不敢擅自開口問人家什麼,更談不上關心人什麼了。因為怕的是一旦說錯話就被當成“反革命”給抓起來。
好在,現在中華民族曆史上空前絕後的那個“特殊時期”,從1976年它正式的結束了。
到現在正處於改革開放中的1986年,已經過去有十年了,時間上算是漫長的了。
但是在那裡麵結下的種種邪惡與殘酷的種子,在經曆過那個年代的人心中也許早就長成了植物,開花結果而已,是心理的暗影兒啊!
“還可以。”李月籬笑笑,側過頭,看著中年婦女。
“需要塑料袋的話,我這兒有。”
“我準備了,謝謝您。”說完,潘小夢的心裡一動,忽然想到要是這位婦女是媽媽多好。想到這裡,她被嚇了一跳。
迅疾,她的心底似乎燒起了一場大火,臉被燒的火熱。人家怎麼會是你的母親呢?隻是,自己真的被這位陌生的關心感動了。
“姑娘,你在哪兒下車?”
“哦,終點,肇源。”
“早著呢,你能挺住嗎?”
“應該沒問題。”
“姑娘,你難受的話就說啊!”
“好的,阿姨,謝謝。”李月籬說,心裡忽然升騰起一股很舒服的氣息,在想:
都說出門搭車最好少說話,但在車上能遇到像朋友一樣關心你的陌生的乘客,彆無所求隻是關心一下,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是很溫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