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悶悶地疼。他點點頭,聲音有點沙啞道:
“老嬸!知道了。我會想辦法,把我媽儘快接走的。”
送走了老嬸,山娃沒敢歇著。他先去村頭的糧站,買了十斤大米、五斤小米和玉米渣,又去供銷社割了二斤豬肉,買了把芹菜、一捆韭菜和十幾個雞蛋,連醬油醋都備齊了。
回到家,他先燒了鍋熱水,給母親擦了臉,又找了把梳子,一點點把她的亂發梳順。秀蘭倒也聽話,順從大兒子山娃的擺弄,隻是眼神偶爾會突然定住,像是看到了什麼。有時自己又喃喃自語,不知在叨咕著什麼?
山娃不得不為媽媽做起了午飯,他害怕媽媽再跑出去要飯吃。午飯做得很香但很簡單,大米飯蒸得噴香,豬肉炒芹菜油汪汪的,韭菜炒雞蛋黃澄澄的。山娃把小炕桌支起來,給母親盛了滿滿一碗飯,讓著說:
“媽!您多吃點,嘗嘗我做菜的手藝咋樣?。”
秀蘭拿起筷子,夾了塊雞蛋放進嘴裡,慢慢嚼著,突然誇讚的說:
“不錯不錯!還是我兒子做的飯菜香,比外麵要飯吃強多了。”
山娃鼻子一酸,趕緊低下頭扒拉飯。飯後,他從包裡拿出藥瓶,倒出兩片奮乃靜、兩片冬眠靈,又配了片安坦,遞到母親手裡,再端過一杯溫水,眨著雙眸對媽媽說:
“媽!您吃藥吧!吃了頭就不暈,也不會幻聽幻視了。”
秀蘭看了看藥片,又看了看山娃,可能是在大劉莊精神病院過電針的情形,讓她記憶猶新,心有餘悸,她不敢不吃藥了,就怕過電針,沒說話,就著水咽了下去。
“媽!跟我回興隆吧。”山娃收拾著碗筷,儘量說得輕描淡寫,“老屋是新的,可沒人照顧您也不行。到了興隆,我讓您兒媳榮榮天天給您做好吃的。”
“不去!”秀蘭乾脆地說,眼神倒清明了些,接著又說:
“你們家屬院那房子,轉個身都碰牆,憋屈。我在這兒住慣了,寬綽。”
山娃停下手裡的活。母親說得是實話,紅光家屬院的房子就一間半,他和媳婦榮榮帶著孩子住,確實擠。他琢磨了一會兒,蹲到母親麵前,像小時候跟她商量買糖吃似的說:
“那我在院裡蓋間小房咋樣?就蓋在當院,靠著南牆,給您單獨住。再挖個菜窖,冬天能存白菜蘿卜——您不是愛吃醃酸菜和蘿卜嗎?”
秀蘭的眼睛亮了一下,卻還是嘴硬道:
“等你蓋好了再說吧!誰知道能不能蓋成啊?”
“能!準能!”山娃拍了拍胸脯又說:
“我回去就跟榮榮說,最多一周,保證蓋好。到時候接您去,咱娘倆還像現在這樣,我能照顧您吃藥,你兒媳能給您做飯,您想啥吃就做啥吃。”
秀蘭聽了撇了撇嘴,不太高興地說道:
“你對我還行!就那個兒媳劉榮榮,活像個母夜叉,脾氣個性得很呐!我可怕她,惹不起呀!”
“沒事的!她脾氣是有點個性,好乾淨衛生,您也多注意一點,經常刷牙洗頭洗臉,講究衛生就好了。”山娃勸慰著媽媽秀蘭道。
秀蘭沒再反對,隻是拿起炕邊的針線笸籮,慢悠悠地穿起了針線。山娃看她手裡的活計,心裡踏實了些。他又給水缸挑滿水,把豬肉用食鹽醃製好了,免得時間長了變質。好歹過幾天就接母親去興隆縣城了。一切安頓好之後,對媽媽囑咐道:
“您這幾天按時吃藥,過幾天我把興隆紅光家屬院當院裡蓋好了房子,就回來接您去一起吃住。頂多十多天就蓋好了。您可彆再去外麵要飯吃了,那樣,左鄰右舍會笑話我的,我好歹也是一個廠裡的副廠長不是嗎?你要飯吃,我多沒麵子啊!會讓人家恥笑啊!您再忍耐幾天,可也彆再地上睡覺了,要在火炕上睡覺,以免著涼。炕上的鬼頭子讓我趕跑了,您就踏實兒地睡覺吧。晚上要關好門窗。”
秀蘭媽不住地點頭,吃完了抗精神病的藥,有些倦怠困意,山娃就在火炕上鋪好了被褥,讓媽媽躺在炕上睡覺,蓋好了被子,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往車站趕去。
秋陽已經西斜,把路邊的玉米葉染成了金紅色。山娃走得急,額頭上冒了汗,可心裡那團亂麻卻稍有理順了一些。他又想起母親剛才吃完鎮靜藥時,嗬欠連天、精神倦怠的樣子,一點也放心不下,腳步不由得更快了——得趕緊回興隆,跟妻子榮榮商量蓋房的事,還得找個瓦匠,再備點磚和水泥。
一周,他在心裡默念,最多一周,就能把母親接回來了。風又起了,這次卻不覺得涼,反倒像推著他往前走似的。
秋陽把家屬院的青磚地曬得暖烘烘的,卻烘不熱山娃心裡的涼意。他剛從半壁山趕回來,褲腳還沾著老家的黃土,進門就攥著榮榮的手不放,指節因為用力泛著白,著急的說:
“你是沒見到,媽躺在地上那模樣真嚇人啊——唉!”
話沒說完就卡了殼,他輕歎了一聲。眼前又晃過半壁山那座翻蓋的老屋,母親蜷縮在堂屋地上,頭發像枯槁的秋草纏在一塊兒,臉上蒙著層灰,連眼珠都沒了神采。前陣子父親趙明陪著媽媽回了老家,狠心的父親,像丟棄抹布一樣,把母親丟棄在了老家,連夜沒過,就返回了東北。沒承想才幾天的時間,母親就成了這副瘋子模樣。他對著妻子又哽咽著介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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