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看著自己依賴多年的丈夫,就這樣二次離了婚,決然的離去,精神徹底又一次崩潰了,成天瘋瘋癲癲,見人家裡,就去伸手要飯吃。”
山娃的聲音發顫,喉結滾了滾才續上接著說:“南院的老嬸說,她夜裡不睡覺,又哭又鬨、又罵又吵,擾的四鄰不安。白天餓了就去人家裡賴著不走,要飯吃。我是塑料廠廠長啊榮榮,我媽在老家要飯——”他猛地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指縫裡滲出的淚珠砸在榮榮手背上,燙得她心裡一縮。
榮榮抽回手,往灶房走時踢到了門檻。灶台上的鐵鍋還溫著,倆孩子的書包扔在小板凳上,帆布麵沾著學校操場的塵土。她掀開鍋蓋,裡麵是早上剩下的玉米糊糊。她也難過地說:
“當孝子容易嗎?你算算,你在廠裡忙工作,每天早出晚歸,還經常出差。我在塑料廠上班,小美美明年要上小學二年級了,小麗麗剛會跑,每天要接送去幼兒園。媽來了隻能添亂,誰能搭把手照顧她?還不是累我一個人。”
她轉身時,額前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淚痕,委屈地說:
“這一間半屋子,我和你帶著孩子睡裡屋,廚房兼客廳裡,那單人床本是給小美美準備的。媽來了,她睡在哪兒呢?”
山娃沒吭聲。他蹲在院子裡,看著屋門外小小的院落,打量著蓋一間房給媽媽住的位置。秋風卷著葉子打旋兒,像極了他亂糟糟的心。妻子榮榮說的是實情,可他一閉眼就是,母親那直勾勾的眼神和那蓬頭垢麵的形象,讓他不寒而栗。
“要不——”他忽然直起身,指著南牆根,對妻子說:
“在這兒蓋間小平房?靠著牆挖個菜窖,冬儲白菜正好用,上麵蓋間屋,夠媽住了。”他用腳在地上畫著痕跡,又接著商量說:
“讓你大姑家三表弟,把小拖拉機開來,讓他把他大哥也帶來,用拖拉機去河套裡拉幾車石頭回來,再去磚廠買一車紅磚拉回來,再買點鋼筋和水泥。我請幾天假,在家裡備料,讓他們挖菜窖,然後再蓋房子。”
劉榮榮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南牆根堆著些舊煤塊,牆角長著叢野菊,黃燦燦的花在風裡晃。覺得山娃的提議不錯,又補充說:
“菜窖得挖深點,不然冬天不保暖,會凍著白菜和蘿卜。”然後繼續說:
“我馬上給他們捎個信去,讓他們明天就開著小拖拉機,帶著他大哥一起來。我準備給你們當好後勤,做飯炒菜我全包了。”
山娃愣了愣,猛地笑了,眼裡的淚還沒乾,嘴角卻揚起來,破涕為笑說道:
“我明兒就去買鋼筋,屋頂得搭結實一點,蓋懸澆平頂房。屋門口外麵密封好菜窖門,便於上下菜窖方便。就這樣定吧!充分利用好現有的空間。”
第二天,就立即行動起來,緊接著一周的時間裡,家屬院天天飄著塵土。表哥張富全光著膀子挖菜窖,鐵鍬插進土裡時帶起一串濕泥——秋天下過幾場雨,土正黏合。
三表弟張富祥在上麵壘磚,榮榮端著綠豆湯出來,喊他們歇會兒,目光掃過漸漸成形的小平房,心裡慢慢敞亮了。山娃每天下班就往家裡的院內工地跑,襯衫後背濕成深色,卻總哼著不成調的歌。
小平房蓋好那天,正趕上重陽節。山娃在屋裡刷了白灰,榮榮找了塊紅布,剪了朵花貼在門楣上。單人床靠牆放著,窗台上擺著劉榮榮從野菊叢裡掐的花。
山娃請示了曹廠長,讓廠裡配給自己的專用紅旗轎車去接母親,當小車開進了老家半壁山,左鄰右舍都紛紛幫忙往車上搬東西物品,能吃的、能用的都放入後備箱裡。南院老嬸笑嗬嗬地說:
“這回我大侄子山娃還真不錯,用小車來接他媽去興隆享福嘍,再也不用要飯吃了!這大兒子沒白養,我二嫂秀蘭也算得計了。”
左鄰右舍也都紛紛議論起來:
“看看人家山娃!多有出息呀!開著小車來他媽去縣城,享福啊!”
“山娃是個孝子!聽說當了塑料廠的副廠長,乾得還不錯!”
“娶了媳婦沒有忘了娘就好!山娃從小就顧家,他媽多虧他照顧了!”
山娃媽坐上車,在藥物的控製作用下,眼神不在直勾勾的了,精神也恢複正常了,笑嗬嗬的和南院山娃的老嬸告彆道:
“嗬嗬!他老嬸啊!再見了哈!給我照看好房子呀,說不定哪一天我還會回來呢!”
“嗯嗯!好的!你就放心地去吧!把門窗關好鎖好嘍!啥也丟不了啊!”老嬸一邊揮手告彆,一邊隔著車窗對二嫂秀蘭大聲說道。
司機王毅國慢慢發動了引擎,汽車緩緩駛出了胡同口,山娃和母親告彆了鄉親們,一路安全地到達了興隆縣紅光家屬院,山娃總算如願以償地把媽媽秀蘭接到了自己的身邊,走進了紅光家屬院的新蓋的小平房內。
家屬院的南牆根,新蓋的小平房透著熱氣。母親坐在床沿上,榮榮端來一碗熱麵條,臥著個荷包蛋。山娃站在門口,看著母親慢慢拿起筷子,忽然覺得院裡的槐葉落得沒那麼急了。秋風穿過院子,帶著新翻的泥土味,還有窗台上野菊的香。
而老家半壁山的老屋,那把鐵鎖在夕陽下閃了閃,鎖眼裡塞著片枯葉。從此,母親的秋天,挪到了有熱飯、有燈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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