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主管生產的副廠長梁有福就“謔”地一下坐直了。梁有福是個直性子,黝黑的臉上滿是不讚同說道:
“劉主任這話我可不同意!”他嗓門洪亮,震得吊燈似乎都晃了晃,大聲又說:
“退休工人那都是廠裡的功臣!想當年建廠的時候,他們哪個不是一身泥、一身汗地乾?沒有他們打下的底子,哪有咱們今天的工廠?
給他們漲半級工資,趙廠長這提議,於情於理都站得住腳!”
他頓了頓,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卻帶著力度,沉聲說:
“再說了,他們的兒女,十有八九都在咱們廠裡上班呢!給老人漲工資,年輕人心裡能不暖和嗎?能不感動嗎?乾活能不賣力氣嗎?這影響力,大了去了!”
製幫車間主任方玉蓮是個心細的女人,她穿著乾淨的藍布工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溫和卻堅定地說:
“梁廠長說得對!退休工人!就跟咱們的爹媽一樣,當年辛辛苦苦為廠裡付出,現在老了,咱們給他們漲點工資,是應該的。這叫知恩圖報,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覺得大家不會有意見。”她說話時,眼神裡帶著真誠的暖意。
曹廠長沒說話,隻是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擰著雙眸說:
“其他人呢?都說說,彆悶著不言語。”
主管技術的副廠長王知青,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做一道複雜的算術題。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帶著點猶豫道:
“退休工人嘛……畢竟已經不在崗了,現在廠裡的利潤,他們確實沒直接貢獻,從這方麵說,這份紅利他們好像……不太該得。”
他頓了頓,看了看方玉蓮,又補充道:
“不過呢,話又說回來,就像家裡的老人一樣,真不給漲點,心裡又有點過意不去,麵子上也不太好看。所以,我覺得……漲不漲,好像都行?”
“你這說了跟沒說一樣!”主管銷售的副廠長汪海楓“嗤”了一聲說道。他常年在外跑,性子活絡,臉上帶著點商人的精明。他瞥了王知青一眼,語氣帶著點嘲諷又說:
“彆當個和事佬,痛快點!我倒覺得趙廠長想得周全。”他身子前傾,掰著手指頭算著又繼續說道:
“給退休老工人漲半級工資,花不了多少錢,但影響可大了去了!他們的兒女在廠裡的,肯定念著咱們的好,乾活更踏實;不在廠裡的,出去跟街坊鄰居一說,咱們塑料廠多仁義!這名聲傳出去,比打廣告都管用!所以,我舉雙手讚成!”
曹廠長看大家說得差不多了,最後一錘定音道:
“行!都表了態,那就舉手表決吧。同意給退休工人普調半級工資的,請舉手。”
梁有福第一個“唰”地舉起了手,方玉蓮緊隨其後,汪海楓笑著也舉了起來,王知青猶豫了一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終還是慢慢抬起了胳膊。山娃自己也舉起了手,臉上帶著釋然。
隻有劉宇浩,梗著脖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裡頭老大不樂意,心裡想:這山娃,淨整這些虛頭巴腦的!退休工人能頂啥用?還不如把這錢給在崗的多漲點,也好拉攏拉攏人心。
可他看看周圍,除了自己,滿屋子都是舉起的手,那一隻隻手像一麵麵小旗,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異類。
曹廠長掃了一眼,聲音平靜卻有分量,表態道:
“少數服從多數。決定了,所有退休工人,不論退休年限長短,一律普調半級工資。”
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是誰悄悄灑下的一把碎金子。會議室裡的煙味似乎淡了些,石英鐘依舊慢悠悠地轉著,但每個人的心裡,似乎都有了不同的盤算和溫度。
山娃輕輕舒了口氣,他仿佛看到了那些退休老工人接到通知時,臉上溝壑裡綻放出的笑容,也仿佛聽到了他們兒女在車間裡更有力的吆喝聲。這半級工資,調的或許不隻是收入,更是人心。
北風跟窗外的老楊樹較著勁,枝椏被抽打得嗚嗚作響,像是誰在空曠的車間裡拖著鐵管。調資領導小組的會議室裡倒暖和,把玻璃窗蒙得一片模糊,倒讓牆上"抓生產促效益"的標語顯得沒那麼刺眼了。
山娃把手裡的喝水杯往桌上一頓,杯底的茶漬混著熱氣騰起來。他眨著雙眸說:
“下麵說說最關鍵的——連升兩級的人選。”
他喉結動了動,目光掃過圍坐的人,又補充道:
“先提名,然後再議。”
劉宇浩的鋼筆還沒來得及往筆記本上落,人已經欠起半個身子。首先提議道:
"我提名曹廠長!"
他嗓門亮得像開了擴音,接著繼續道:
"就說那牛津革涼鞋,不是曹廠長拍板搞發明,咱廠現在還在賣全塑涼鞋呢!"
他手往空中一揮,差點帶翻旁邊的水杯,又補充道:
"他又是承包帶頭人,這級工資不給,天理難容!"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同意!"汪海楓的聲音最先撞過來,他剛跑了趟倉庫,棉鞋上還沾著雪碴。
緊接著梁有福也拍了一下桌子,煙卷在指間抖落半截灰,插話表態道:
"沒說的!去年夏天他去東北沈陽五愛街個體批發市場,沿街叫賣牛津革涼鞋,日夜蹲守在那裡一個多月,銷涼鞋幾十萬雙,曹廠長該得再漲一級工資!"
曹廠長正用火柴梗剔牙,聞言把火柴往煙灰缸裡一摁,黑黢黢的手指點著對麵的趙廠長,大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