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名老趙。去年牛津革涼鞋在北京和天津受阻,是他拎著一手提包樣品鞋,蹲守上海華聯商廈,愣是把南方市場撕開個口子,打開了上海市場。"
他頓了頓,從抽屜摸出那支大黑杆雪茄,火柴"擦"地一響,又接著說:
"趙廠長成本核算卡得比誰都嚴,新產品牛津革涼鞋,提議去北京百善鄉個體步雲鞋廠,找他們廠長聯合定價銷售,一雙鞋多賺了兩元錢,這本事和智商不是誰都有。"
趙廠長臉膛紅了紅,正要擺手,方玉蓮已經開了口說:
"趙廠長該得!我再補充個——主管銷售的汪副廠長也得算一個。"
她把垂到額前的碎發彆到耳後,車間主任的粗糲手掌此刻捏著搪瓷杯,指節泛白,悠悠地說:
"去年夏天牛津革涼鞋積壓,是他帶著銷售員到處去推銷,他親自跑河北省和山西省,一路上東奔西跑,數伏天酷暑難耐,他還在火車上啃饅頭。"
汪海楓嘿嘿笑起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對方主任說:
"方主任這話我愛聽,謝謝你抬舉我。但我得說,離了副廠長王知青的技術,離了梁廠長盯著生產,我賣啥去?"
他朝對麵兩人抬了抬下巴,悻悻地說:
"那涼鞋的幫麵和鞋底的膠黏技術,王知青在車間盯了仨通宵;梁廠長把廢料率從百分之八降到百分之三,安排加班晝夜生產,這才叫真本事。"
王知青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後麵的眼睛亮得驚人,默了默說:
"汪副廠長這是抬舉我。"
他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著,轉向方玉蓮車間主任繼續說:
"要說實乾,誰也比不上方主任。她那車間三百多號人,日產涼鞋兩千雙,幫麵針腳比機器打的還勻。上個月質檢員想蒙混過關,是她蹲在廢料堆裡挑出二十雙不合格品,當場讓返工。她管理嚴格,既抓數量又抓質量,實屬不易呀!"
煙卷在山娃指間明滅,他忽然開口,聲音裹著激動地說:
"我提辦公室的劉主任。"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朝劉宇浩努努嘴,說道:
"劉主任,每天接電話接到嗓子啞,上麵來檢查要材料,他能連夜守著打字機不睡。對外協調關係,對內傳達消息,這根紐帶斷了,咱這機器就轉不動。"
劉宇浩猛地挺直腰,耳朵尖紅得像要滴血,手裡的鋼筆"當啷"掉在桌上。
曹廠長已經點燃了雪茄,藍灰色的煙霧在他臉前繚繞,沉聲說道:
"我再添個工人——高金湘。"
他往椅背上一靠,雪茄在指間轉了個圈,繼續說道:
"保管說,這姑娘每天下班不回家,蹲廢料堆裡挑能回收的塑料顆粒,一年攢了兩噸多。"
辦公室裡忽然靜下來,隻有窗外的風聲在吼,曹廠長補充又說:
"兩噸多原料,夠做一千多雙涼鞋了。"
方玉蓮抽了口冷氣,她在車間見過那個總是低著頭的女工,袖口永遠沾著黑灰,此刻忽然覺得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格外刺眼。
"還有個年輕人。"王知青推了推眼鏡提議說道:
"技術科的祖支援,剛招聘到咱廠沒多久,就設計出了彩02女款涼鞋,上個月訂單排到明年春天了,預計銷售錯不了。"
他笑了笑,接著說:
"這小夥子能吃苦、好鑽研,為了改鞋楦弧度,在樣品室住了半個月,腳脖子都腫了。"
山娃翻開筆記本,鉛筆在紙上劃了九個勾,筆尖在最後一個名字上頓了頓。會議室內安靜下來。
山娃起身去提暖壺,熱水注進每個人的水杯裡,曹廠長的聲音混著雪茄味飄過來,對著山娃問道:
"現在提議的幾個人了?"
"九個!"山娃一邊回答,一邊吸了一口煙。曹廠長當即拍板,好了!連升兩級調資的就定這九個人吧。
北風還在窗外呼嘯,會議室裡的煙味裹挾著暖氣餘溫,倒生出些彆樣的暖和,調資領導小組開會結束了。散會後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劉宇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了抽屜,開始找調資表格,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裡,填起了表格。車間主任方玉蓮,在返回車間的路上,輕輕哼起了車間裡常唱的小調。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蒙著水汽的玻璃照進來,在牆上投下一片模糊的亮斑,像極了那些藏在粗糲生活裡的光。
1990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小雪剛過,北風就卷著碎雪沫子在廠區裡打著旋。光禿禿的白楊樹在風中抖著枯枝,像無數雙凍僵的手,把鉛灰色的天劃得支離破碎。
廠門口那麵刷著紅漆的大黑板早被凍得結了層白霜,辦公室主任劉宇浩踩著厚厚的棉鞋,哈著白氣把兩張寫滿名字的大紅紙,往黑板上貼——糨糊剛抹上去就凝了層冰碴,他不得不用凍得通紅的手指把邊角按了又按。
"調資的名單出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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