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
煙霧從磚瓦房的孔道中逃逸,在空中變換成固定形體。
花香與白血獨特的氣味交織。
路邊的藍色不知名小花上滴下露水,隨即被大朵血珠淋濕。
鏽蝕可憎的板甲巨人獨行於荒野,仿佛一團金屬廢料堆成的山巒在蠕動,邊緣處不時有暗紅色的液體滴落。
隨著它屠殺了又一個毛人聚落,天上的恒星緩緩沉入地平線。
溫度逐漸降低,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汗毛倒豎的寒意。
停下腳步。
打開金屬頭盔上的麵甲,露出其中半邊的人類麵龐。
亞瑟。
是他,殺死了【第一淨除】,奪其盔甲,然後穿在自己身上。
穿上它的盔甲,用它的劍完成它的事業。
“信仰……”
“我根本感覺不到信仰之力。”
“為什麼?”
作為神的使徒,處死祭品,獻上殘酷的祭禮。
這樣的行為,本該得到嘉獎。
神祗,為那些信仰它、為它而戰的生命賜下祝福;為那些詆毀它、與它敵對的生命降下懲罰。
神的這種行為,給它彙聚來信徒擁躉,贏得世人的傳頌。
即使是惡神,接受了祭品後,也應該有所收斂,允諾短暫的平和。
退一萬步說,即使神給人帶來的儘是些災禍,最起碼得有所回應,有點反應。
人們很難去信仰一個什麼都無法帶來的神,因為不帶來恩惠和災禍,暗示著它根本就不存在。
那些借神之名得以施行統治的人們,即使真的找不到它們的“神”存在的理由,也會想方設法去偽造神跡,聲稱自己得到了神諭。
而當神真正存在,“漠視”,會讓其迅速熄滅,遭到遺忘。
“沒用的。”
聲音從高處響起。
紫羅蘭屈著右膝坐在高處屋簷上,靜靜望著亞瑟在那擺弄他的盔甲。
“琉煬人,也就是你所說的毛人。”
“它們聆聽【真罪】的聲音,全心全意地贖罪,而你……”
“【真罪】不會回應你。”
“不僅如此,毛人也不可能承認你的合法地位。”
“你沒有發現,它們根本是想與你戰鬥到底的?隻不過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打死了。”
“在毛人眼中,你根本是個假冒偉大【第一淨除】的異端,不,應該是邪魔。”
亞瑟把玩著手中盔甲,不以為意。
“由我來實現淨除,又有什麼關係?都是殺毛人。”
“沒有關係,隻要你完全認同【真罪】,你當然可以成為【第n淨除】。”
“完全認同?”
亞瑟動作頓了頓。
“在認同的基礎上,還要得到【真罪】的垂青。”
“沒有誰能主動聯係到它。”
“就像牆角淤泥裡的苔蘚,無法察覺,又或者根本沒有出現過。”
“無跡可尋。”
“即使你真的聯係到它,仍舊得不到信仰之力。”
“問題在於,預設本身是錯的。”
“【真罪】,以及它的【罪教】,它們的任何活動都不會一絲一毫的信仰之力,因為它不是信仰神祗。”
“對自己種族進行屠殺和滅絕,遠遠超出了贖罪的範疇,沒有哪個神會傳下這種旨喻。”
“其存在本身,即為一種不可言說的褻瀆。甚至於,它和【原初之光】的衍生概念仆役,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哦。”
重新放下麵甲,亞瑟轉身麵向紫羅蘭。
從盔甲裡傳出的聲音顯得很沉悶,甕聲甕氣的。
“那你,又是緣何在此?”
“與【真罪】有聯係,需要完全認同,紫羅蘭——你的本體也不例外。”
“假設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作為1淅瀝時的紫羅蘭,你不可能違逆本體的意誌。”
“我當然可以。”
即答。
“……”
亞瑟沒有質問,隻是靜靜盯著它。
兩角妖背對著夜空中的發光星體,陰影斜斜拉扯到地麵。
“這是一種保險措施。”
“本體預料到,它注定被迫‘得道’,留下我這個後手,隱匿我的存在。”
“即使是現在的【樞機主教紫羅蘭】,也並不清楚我這個異常因素的存在。”
“你並非合道,絕無可能瞞天過海!”
“我再說一遍,【真罪】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神或者概念,本體也同樣。”
“它們沒有生物的性質。”
“沒有意識,更談不上需要什麼隱瞞。”
“地震、海嘯、颶風不會對你有隱瞞。”
“現身之時,便毫無轉圜餘地,碾碎所有攔路事物。”
“亞瑟,你太天真了。”
“什麼?”
亞瑟眉頭一皺,不明所以。
“你以為自己可以隔岸觀火,至少暫時可以,在擁有與它對抗的資本之前蟄伏起來,韜光養晦。”
“那是假象。”
“沒有誰能置身事外,即使你打從一開始不持有【罪衍】,它們也會找上門來,將你卷入其中。”
“你可以拒絕我為你斬斷那些雜七雜八的緣分,但你無法逃脫真正的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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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我不能,我的本體不能,任何受到波及的智慧生命,皆不能……”
“時間差不多了。”
紫羅蘭話鋒一轉。
“我不能放任你繼續扮演淨除,這很危險。”
哢!
毫無征兆的,大地陡然裂開,一道巨大的深穀在亞瑟腳下縱橫打開。
沛然吸力傳來,無視所有物理因素,直接抓取生者的思念實體,無可抵擋。
“庫!”
口中怪叫,周圍瞬間陷入無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