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彪喉結滾動,一件塵封了兩年的往事展露在幾人麵前。
2001年初,揚市汽車站。
一對夫婦帶著大包小包下車,半舊背篼裡鼓鼓囊囊的,紅豔豔的辣椒從縫隙漏出。
川省人嘛,走到哪兒都得揣點家鄉味,不然吃飯都不香。
“這鬼地方比老家還冷嗦。”女人裹緊花棉襖。
男人把最後半袋辣椒麵塞進行李縫,扛起蛇皮袋往前走:“忍到起,娃兒以後的錢就有著落咯。”
頭兩個月,男人在工地扛水泥,女人在工地灶上幫廚。
兩人就著鹹菜啃饅頭,存折上的數字艱難地往上漲。
四月的倒春寒凍得人脫不下冬衣。
他們在工地吃了兩個月的工作餐,男人決定帶妻子去打打牙祭。
他攥著剛發的工資,拽著女人往巷口的火鍋店走。
“就這家吧。”男人指著招牌掉了半邊的“傣妹火鍋”,不大的店裡放了七八張小桌,食客們坐在板凳上涮肉。
女人剛坐下,就皺起眉頭。
鍋裡的湯稀得能照見人影,漂浮的辣椒段像是被煮了三遍,蔫巴巴的。
“老板,來香油碟噻!”她習慣地喊了句,卻看見老板娘端來端來碗褐色醬料。
男人嘗了口鍋底,眉頭皺得比老婆還深:“這算啥子火鍋哦,涮鍋水都比這個香!”
女人燙了片毛肚,海鮮醬裹得太厚,都吃不出食物原本的味道,一頓飯吃得人直擺腦殼,
“就是噻,海椒沒炒香,花椒也沒味,簡直吃不成。”
回家的路上,女人摸著包裡的小袋辣椒麵。
“我們川省的火鍋,講究的是牛油香、海椒辣、花椒麻,湯底濃得能掛住筷子喲。”
她邊走邊說,想起小時候跟老漢在路邊擺的火鍋攤。
蜂窩煤爐子上坐個粗陶罐,周圍擺滿新鮮的毛肚、黃喉,食客些蹲在小馬紮上,吃得汗流浹背,那才叫巴適!
一個念頭隱隱約約在她腦子裡產生。
接下來的半個月,夫妻倆跑遍了揚市的火鍋店。
有的用清油代替牛油,有的把辣椒麵炒糊了,還有的居然在鍋底裡加白糖。
女人每回吃完都要記在小本本上:【四月十五,中山路張記火鍋,湯底發酸,根本不巴適。】
【四月二十,李記,毛肚不新鮮,嚼起像橡膠......】
男人看著老婆認真的樣子,想起老家灶台上,老婆炒辣椒的香氣混著花椒的麻味直往鼻子裡鑽。
蜂窩煤爐子上粗陶罐咕嘟嘟冒泡,毛肚在紅湯裡滾三滾,蘸上蒜泥香油碟,那滋味...
四月二十五,又吃了一頓讓他們失望的火鍋。
“我們自家搞火鍋攤嘛!”
男人拽住女人的手,他知道妻子的想法,隻不過需要人推一把。
女人眼睛一亮,想起背簍裡還剩的半袋乾辣椒,還有從老家帶來的花椒、八角。
“要得!讓老漢把辣椒都寄來,咱就搞個川味地攤火鍋,讓揚市的老少爺們嘗嘗啥子叫正宗!”
說乾就乾,夫妻倆花了一周時間,在老街區找了間最小的門麵,門外的青石板路上支起個塑料棚。
能省則省,他們從舊貨市場淘來六個蜂窩煤爐子,又買了些搪瓷盆、矮桌矮凳。
他們出攤的那天,風把辣椒串吹得嘩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