窩棚裡,鼾聲四起。
李叔被安頓在最角落。
後半夜,睡在李叔邊上的漢子起夜,迷迷糊糊中,摸到了李叔的手。
入手處,冰冷僵硬。
漢子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顫抖的手探到李叔鼻子底下。
沒有呼吸!
“李叔走了。”
聲音很輕,離他近的幾個人卻醒了。
想來大家內心還是在擔心的。
很快,所有人都醒了。
沒人敢大喊大叫,都怕把監工吵醒惹禍上身,畢竟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死個把人最正常不過。
眾人圍過去,看著角落裡的屍體發呆。
窩棚裡安靜到聽不到喘氣,死亡的氣息,就像長了腳,爬上活人的脊梁。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所有人都清楚,李叔本可以不死的。
一顆退燒藥,一碗薑湯,就能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可是在黑狗這些人眼裡,他們連畜生都不如。
生命,原來是最廉價的東西。
今晚決定跟阿炳逃的人,心裡最後的猶豫,消失了。
黑暗中,一道身影悄悄挪動,是之前被嚇跑的瘦小男人。
一路摸到阿炳身邊,堅定道:
“炳哥,算我一個,我想活著!”
他終於明白,留下來,就是死。
跟著阿炳,或許會立刻死,至少,還是個人!
向死而生,最起碼有個‘生’。
阿炳沒說話,隻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被逼到絕路的野狗,終於被苦難磨礪成了狼。
他們隻剩最後一條路可走,而他,就是唯一能給他們帶來希望,也有本事帶著他們殺出血路的狼王。
......
天亮了,冷風像刀一樣刮過礦區,卷著煤灰,吹的人睜不開眼。
窩棚的門被人一腳踹開,黑狗帶著兩個打手進來,他已經聽說了李叔的事,是來收屍的。
黑狗站在門口,朝角落指了下,兩個打手徑直走向角落,一人抓李叔一條腿,硬生生把他從通鋪拽下來。
後腦勺重重摔在地上,帶著血就這麼一路拖到窩棚門口。
王莽站在窩棚門口,看著。
長期營養不良的眼睛大的突兀,更彆說裡邊爬滿了血絲,活像故事裡的修羅。
他曾是一名軍人,以保家衛國,保護人民為信仰,就是在洪水裡,他的骨頭也是硬的。
被賣到礦上一年,不知什麼時候,他的骨頭居然也被泡軟了。
昨晚阿炳的話,讓他羞愧!
他是個兵啊!就是死,也應該站著死!不是嗎?
他看著李叔的屍體被拖遠,看著地上暗色的痕跡,牙齒咬的吱嘎響。
黑狗剛準備離開,恰好對上王莽的眼睛。
他先是一愣,然後笑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
黑狗終於感覺到變化。
這群狗,最近好像不太聽話?
昨天的狗敢跪地求藥,今天這隻狗居然敢用仇恨的眼神看他?
隻是黑狗並不憤怒,反而,一種熟悉的的愉悅,爬上心頭。
這種感覺,是他在礦場,為數不多的享受。
他是什麼人?
放在外麵,他就是個不入流的打手,在大佬眼裡就是條狗。
可在這裡,在被高牆圈起來的天地裡,他就是王!
是掌控這群兩腳羊生殺予奪的神!
權力是什麼?
權力就是最原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