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聞言,捏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頓。他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似歎息,又似不滿,眼神中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複雜情緒。“一枚原本掌控在手的棋子,眼看就要發揮其用,卻偏偏在這等關鍵時刻,脫了手。”
他的聲音不高,語調也無甚起伏,但偏殿內的空氣卻驟然一緊,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所有人的心臟。那盞孤零零的蓮花宮燈,燈焰猛地向內一縮,光芒都黯淡了幾分,仿佛在畏懼著什麼。
蕭定邦依舊端坐不動,唯有垂下的眼簾微微顫動了一下,遮住了眸底深處可能泄露的情緒。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了整個偏殿。
這並非單純的帝王威儀,而是一種更為本源、更為強大的力量波動,仿佛與這古老的宮殿,乃至整個禦京城的地脈都隱隱相連。
這是獨屬於周允的力量,一種他蕭定邦追隨多年,早已領教過無數次,卻依舊不敢有絲毫輕視的恐怖力量。
“陛下,”蕭定邦開口,聲音沉穩如初,仿佛未曾受到絲毫影響,也奇跡般地讓殿內那凝滯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那逆子雖然暫時脫離掌控,但其心性,臣卻了若指掌。
他身負血海深仇,其母之死,是他心中永遠無法磨滅的執念。隻要荀氏一日尚在,隻要臣這個‘罪魁禍首’依舊位列朝堂,他便如跗骨之蛆,寢食難安,斷無可能真正隱遁世外,苟且偷生。”
蕭定邦稍稍停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篤定:“他會自己出現的。為了複仇,為了他心中那所謂的‘公道’,他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從那龜縮之地闖出來。陛下隻需……靜候佳音。”
周允聞言,沉默了片刻,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與幾麵碰撞,發出一聲輕微的“嗒”響,在這寂靜的偏殿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股無形的壓力漸漸消散,宮燈的火焰也重新恢複了平穩的跳動。他唇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容中沒有半分溫度,隻有洞悉一切的了然與掌控全局的自信。
“執念……”周允輕輕咀嚼著這兩個字,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又有一絲近乎殘酷的讚賞,“確是一條最好用的韁繩,也是一柄最鋒利的雙刃劍。用得好了,便能讓最桀驁的鷹犬也乖乖聽話。”他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輿圖,眼神深邃而悠遠,“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心中的那份仇恨還在熊熊燃燒,他總會為了他的‘道’,為了他的‘仇’,心甘情願地……重新回到這張朕為他準備好的棋盤上來。”
蕭定邦沒有接話,隻是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他們之間,許多事情,本就無需說得太透。
殿內,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唯有那盞蓮花宮燈,在昏暗中靜靜地燃燒著,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冰冷的地麵和那幅神秘的輿圖之上,仿佛兩個正在棋盤前對弈的巨擘,而他們的棋子,則是芸芸眾生與萬裡江山。
窗外,盛夏的蟬鳴依舊聒噪不休,一聲聲,仿佛在催促著時光的流逝。但這偏殿之內,卻仿佛是另一個被凝固了時間與空間的世界,幽深、靜謐,充滿了不為人知的秘密與足以顛覆乾坤的籌謀。
良久,周允似乎才從某種深思中回過神來,他端起茶杯,卻發現茶水已涼。他也不以為意,隻是淡淡說道:“南宮家那邊,你要盯緊些。南宮不惑,竟敢違抗聖意!”
“臣明白。”蕭定邦應道,“南宮不惑雖與沈晚雪有舊,但他更看重的,永遠是南宮世家的利益。此次出手,想必也是有所圖謀。臣已布下暗子,會密切留意其動向。”
“甚好。”周允點了點頭,語氣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至於常家那些藏頭露尾的餘孽,還有那頭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龜……哼,他們蹦躂不了多久了。待密藏開啟之日,便是他們徹底清算之時。”
蕭定邦的眼中閃過一抹寒光,沉聲道:“陛下放心,臣必讓他們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血的代價。”
周允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雖然依舊很淡,卻不再那麼冰冷:“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定邦,這些年,辛苦你了。”這句“辛苦”,語氣中竟帶上了幾分尋常君臣之間絕不會有的溫情與倚重。
蕭定邦微微垂首:“為陛下分憂,萬死不辭。”這句回答,擲地有聲。
又過了片刻,周允擺了擺手:“今日便到此吧。你剛從安西回來,也該好生歇息一番。”
“臣,告退。”蕭定邦起身,再次躬身行禮,然後沒有再多言一句,轉身,沉穩地退出了這座幽暗的偏殿。
殿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再次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周允獨自一人,重新立於那幅巨大的輿圖之前,目光在圖上緩緩遊移,最終,落在了極西之地,一片被濃重墨色標記的區域,那裡,標注著兩個古老的篆字——“歸墟”。
周允的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扇塵封已久的門戶,即將被緩緩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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