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桐連忙應聲:“來了來了,師兄!”他推門而入。
書房陳設同樣簡樸,一張寬大的書案,幾架書籍,靠牆一張軟榻。歐陽羽端坐輪椅,正伏案看著幾份文書。
周桐走過去,第一件事不是找椅子坐下,而是直接半蹲下來,紮了個穩穩的馬步,讓自己的視線高度正好與坐著的歐陽羽齊平。他伸手在書案邊緣比劃了一下,又摸了摸歐陽羽擱在扶手上的手腕高度,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師兄,這書案太矮了!”周桐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您這樣一直俯身處理文書,時間長了腰背怎麼受得了?這五皇子殿下也不夠體貼啊!”
他站起身,環顧四周,“不成,得找幾塊厚實的青磚來,馬上給您把這桌子腿墊高些!還有這門口門檻,也得想辦法弄個緩坡,您進出也方便。要是能弄到材料,我給您用三合土砌個小斜坡,保管又平又穩!”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神情認真,仿佛立刻就要動手改造。
歐陽羽抬起頭,含笑看著眼前這個風塵仆仆趕來、第一時間就想著如何讓自己更舒適的青年。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周桐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和愈發棱角分明的側臉。比起在桃城時,眉宇間少了幾分跳脫的少年氣,多了些沉穩和內斂,但那份發自內心的關切和行動力,卻絲毫未變。
他絮絮叨叨、繪聲繪色規劃改造方案的樣子,讓歐陽羽心底暖流湧動。
周桐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喧賓奪主,趕緊刹住話頭,搬了張椅子老老實實在書案對麵坐下,端正了神色:“咳,師兄,您說。”
歐陽羽這才斂去笑意,正色道:“你那琉璃的方子,到了長陽,動靜不小。五殿下那邊,早已著手了。”
周桐有些疑惑:“五殿下?沈遞?他親自在弄?”
“嗯。”歐陽羽點點頭,將桌上幾份看似無關的邸報推到周桐麵前,指尖在其中幾個不起眼的名字上點了點,“方子入了工部,但真正運作的,是五殿下的人。
他借此機會,正大肆拉攏人手。”他聲音壓低了些,帶著洞悉一切的冷靜,“長陽城內,不少官員勳貴家中本就有涉及琉璃、玉石乃至海外奇珍的產業。
這‘新琉璃’製法一出,無異於一場風暴。五殿下利用手中掌握的方子和首批產出,以‘內供’‘特供’或‘優先配額’為餌,許以厚利,正不動聲色地將一些原本中立的,甚至依附於其他派係的官員,網羅到自己麾下。這步棋,他走得很快,也很穩。”
周桐靜靜聽著,眉頭微蹙。沈遞的動作比他預想的還要迅速和直接。他點頭道:“明白了。師兄,這些彎彎繞繞的人名和關係,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還得靠您指點。”
“不急。”歐陽羽道,“我會整理一份名單和其中關節給你,你需牢記於心。在這長陽行走,不知深淺,極易踩坑。”
周桐應下,隨即想起之前在桃城看過的無數話本橋段,忍不住問道:“師兄,那這朝堂之上,如今……可有什麼明顯的派係之爭?比如擁立哪位皇子的?”他問得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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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羽輕輕搖頭,露出一絲略帶諷刺又了然的微笑:“倒沒你想得那般複雜。當今幾位皇子公主,除卻五殿下,其餘對那位置,似乎都……興致缺缺。三殿下沉迷書畫金石,四公主沈喬)天真爛漫,大殿下……”他頓了頓,看向周桐,“你與他相處月餘,當知其心誌隻在何處。陛下屬意五殿下,已是心照不宣之事。因此,明麵上並無奪嫡之爭。”
周桐鬆了口氣:“那倒是省心不少。”
“省心?”歐陽羽失笑,目光銳利,“你想得太簡單了。沒有奪嫡,不代表沒有傾軋。文臣清流與勳貴武將之間的齟齬從未停歇,六部之間為權責、為資源明爭暗鬥更是常態。
地方與中樞、新貴與舊閥……這長陽城的水,渾得很。你要經曆的風浪,隻怕比在桃城時更甚。”
周桐聽著,臉上並無懼色,反而伸手取過桌上的茶壺,給歐陽羽和自己各斟了一杯清茶。
他動作從容,帶著一種經過曆練後的沉穩。他端起茶杯,看著嫋嫋升起的熱氣,語氣平靜卻透著堅定:“師兄,您忘了?我這次來長陽,可是奉旨‘學習為官之道’,為期一年。想來陛下也不會真給我安排什麼實權要職。我啊,”
他笑了笑,帶著點憊懶和真心,“就待在師兄您這府裡,幫您打打下手,處理些文書雜事,陪您說說話,解解悶。等一年期滿,咱們就包袱一卷,回咱的桃城去!到那時,我請您喝我爹珍藏三十年的女兒紅,咱們在院裡殺豬宰羊,好好下幾盤棋!”
歐陽羽看著師弟眼中那份對桃城、對自由生活的向往和篤定,心中暖意更甚,也端起茶杯,順著他的話打趣道:“嗯,臨走之前,你還得按計劃,挑個夠分量的‘大官’好好揍一頓,鬨出點‘不懂規矩’‘不堪大用’的動靜來,才好順理成章地脫身,對吧?”
周桐嘿嘿一笑,毫不掩飾:“那當然!武將就算了吧,打贏打輸都不好看。目標嘛……最好是那些眼高於頂、滿肚子算計的文官!”他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比如戶部那個和珅!師兄您是不知道,當初在桃城,這胖子那副勢利嘴臉,我可是記著呢!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和珅?”歐陽羽微微沉吟,放下茶杯,神色認真了幾分,“此人……確有能力,也深諳為官之道。
自他執掌戶部以來,開源節流,充盈國庫,手段頗為厲害。此次琉璃新製,能迅速打開局麵,聚攏起如此龐大的利益,將長陽各世家大族的胃口吊得十足,定價之高令人咋舌……
其中很大一部分運作,就是經他之手完成的。”
他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和無奈,“他深諳物以稀為貴、奇貨可居的道理,將琉璃牢牢定位在‘豪奢之物’上。這原本是利國利民、可惠及普通百姓的新物事,如今卻成了專供富室豪門的玩物,價格高懸,尋常人家依舊望塵莫及……可惜了。”
周桐靜靜地聽著師兄分析這背後的權力運作和利益分配,感受著那份對初衷偏離的惋惜。
長陽這潭深水的複雜與現實的冰冷,正透過師兄的話語,一點點展露在他麵前。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朱軍刻意壓低的通報聲:“大人,周大人,宮裡來人了,說是……請周大人即刻入宮覲見。”
書房內的談話戛然而止。
歐陽羽看向周桐,目光恢複平靜:“去吧。正事要緊。朝堂風物,等你回來,我再與你慢慢分說。”
周桐站起身,整了整衣袍,神色也肅然起來:“好。師兄,我去去就回。我讓老王來陪您手談一局解悶。”說完,他不再耽擱,對歐陽羽點了點頭,轉身大步流星地推門而出。
書房的門輕輕合上,將外界的喧囂和即將麵對的風雲暫時隔開。歐陽羽的目光落在周桐方才用過的茶杯上,水麵微瀾,映著窗外投入的天光,深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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