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吱吱呀呀地沿著並不陡的山道盤旋而上,一直上到山頂,稍稍左轉,方停了下來。
山頂林木蔥蔥,尤以鬆、竹居多。森鬱蔥翠中圍了處宅院,大抵有三畝見方,青磚黛瓦,低調簡樸。
這處便是“蘇宅”了。
蘇過解釋了一番,熙寧八年蘇軾放任杭州通判,因喜此處幽靜宜居,且可淩高遠眺,便購了數畝土地營建彆業;去年二度來杭,官職雖已不同,蘇家卻並未入住太守府,仍舊住在這鳳凰山頂。
這些日子政務繁忙,蘇軾已是數日未返鳳凰山,而是住在西湖湖畔的孤山臨時寓所。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王棣讚歎一聲。
院落周遭,頗多青蔥翠竹,隻見蒼翠挺拔的老竹,如同甲胄裹身的武士,而彎彎新竹,卻又象柔情似水的少女,亦有那長在牆角的細竹,一蓬蓬,朝氣風發,枝椏探出牆頭,搖頭晃腦,猶如淘氣頑童,手舞足蹈。雨水清洗後的竹子,更是嬌翠欲滴,賞心悅目。
竹子的形態單一,但又姿態萬千,翠綠的枝乾通直,亦有那另類不走尋常路的,卻也並不突兀,憑添幾分趣動。
空氣中彌漫著的香味並不刺鼻,絲絲縷縷透過鼻翼,沁人心脾。人置身其中,便覺滌儘一切塵俗,更能驅走疲乏困頓,整個人都得以升華。
竹子四季碧綠,生意盎然,虛心勁節,直竿淩雲,有高風亮節之美稱,被譽為畫中四君子(梅、蘭、竹、菊)之一,也為歲寒三友(鬆、竹、梅)之一。古人愛竹如命,臨窗庭院,三五株修竹蒼翠挺拔彆具詩意;傍溪彼岸,幾叢綠竹臨風擺曳深藏畫意。由竹而生的萬種風情激發了眾多文人騷客的不儘遐思,文人愛竹、頌竹、詠竹,同樣也愛畫竹。
王羲之之子王徽之,為人高雅,生性喜竹。有一次,他寄居在一座空宅中,便馬上令人種竹。有人問其原故,他不予正麵解釋,“但嘯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
正所謂:靜坐一室,放懷九春,懷若竹虛,風惠氣清,因著追求“室有山林樂”,陳設往往無意,枯木野花,蒼苔洞石,信手拈來,隨意拾就。
蘇軾愛竹是出了名的,熙寧六年春,蘇軾出任杭州通判時,從富陽、新登,取道浮雲嶺,進入於潛縣境“視政“。於潛僧慧覺在於潛縣南二裡的豐國鄉寂照寺出家。寺內有綠筠軒,以竹點綴環境,十分幽雅。蘇軾與僧慧覺遊綠筠軒時,寫下《於潛僧綠筠軒》曰:“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
此詩借題“於潛僧綠筠軒“歌頌風雅高節,批判物欲俗骨。
而他另一首《竹》雖不甚有名,但其中所寫“低昂中音會,甲刃紛相觸。蕭然風雪意,可折不可辱……”,亦是對竹子大讚特讚。
東坡居士住處若是無竹,倒真是奇怪也哉了。
蘇過等人聽王棣那一聲歎,自然曉得其中之意,皆是笑笑,儘在不言中。
仆人拿了雨具,將眾人迎接庭院。
這處院子與通行的宅邸並不同,進門便是庭落,稀疏有致地栽插了竹木花草,間有奇石散落,幽雅自然,獨獨不見“俗”。
竹木磚瓦搭建的屋子,彰顯此間主人性情。整處建築無進落疊遞,更無時下精巧細膩、纖巧秀麗、注重裝飾的建築風格,真真是簡約而不簡單。
客人們欣賞著此間景致,蘇過引著進了堂屋,不無歉意的輕聲說道:“父親公務纏身,母親身體抱恙,怠慢諸位了。”
王棣等人自是不敢拿大,連稱“不敢當”。
“蘇伯娘為尊,哪有抱恙見晚輩的理兒,當是我等前去拜望才是。”王棣方說罷,便聽蘇過喚了聲:“雲姨,客人到了。”
抬眼望去,一個黛眉輕掃、清新潔雅年約三旬的清麗婦人正笑吟吟的從椅子上起身迎接:“王家三郎,數年不見,已成大人了。”
王棣眨了眨眼,深揖作禮:“雲姨卻是一點都沒變,仿若昨日。”
清麗婦人笑道:“嘴兒卻是更甜了。”
聶勝瓊等先前聽王棣提過這婦人,也是紛紛行禮。
婦人見了聶勝瓊,眼睛一亮,讚了聲:“好俊的小娘子。”
這“雲姨”便是蘇軾的妾室王朝雲,數年前去過金陵,是老熟人了。
自古才子多風流,蘇軾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