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張家酒樓”當下的這一幕定格,會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一樓舞台上,賀麗麗瞧也沒瞧腳邊的那一串淳化元寶,神情平淡如千年古井,轉身欲下舞台,視線落在二樓的王棣身上;
舞台四周十幾二十個士子皆是搶拳作揖,張著嘴在說些什麼,仰著頭看著王棣;
舞台的左側,蘇八幾人或起身或邁步,正要離座;
舞台的右側,宋江神情惶急、沮喪,與“員外”說著什麼,阮小二拊額長歎,吳用與一個滿身肥肉的漢子低聲耳語,燕青眼神犀利瞪著二樓的王棣;
二樓另一間閣子探出兩個人望向王棣,一個驚喜一個忿忿不平,正是蕭羽飛與蕭索那……
時間停止,所有的聲音驀然消失,隻留下這詭異的一幕。
假象散去,亂哄哄的各種聲音轟地傳來——
蕭羽飛叫道:“王三郎,人生何處不相逢哪。”
蕭索那嘟噥了聲,眼皮子直跳,年前在大相國寺沒防備吃了王棣的暗虧,他可一直記著呢。
蘇八一眼瞧見宋江幾人,見對方有所異動,腳下一跺,謔地衝了出去:“拿匪人,護三郎。”他向來寡言,惜字如金,卻也言簡意賅。
那邊廂,吳用與旁邊凶神惡煞般的漢子耳語:“樓上那人正是害了我們兄弟的仇家,不是冤家不聚頭,今日還請鐵牛兄弟援手相助,定要護得公明大哥周全。”
“鐵牛”抹了一把滿嘴的油膩,陡然起身,渾身肥肉顫抖不已,反身一撈,變出了兩柄板斧,惡狠狠地叫道:“正好叫他吃俺幾斧頭……”
他這一吆喝,樓子裡的客人嚇了一跳,桌椅碟碗稀裡嘩啦作響。
也有那喝的醉醺醺的客人嗬嗬笑道:“程咬金的三板斧,劈腦袋、鬼剔牙、掏耳朵……大戲開幕嘍……”
天大地大,酒鬼的膽子最大。對了,《隋唐演義》也傳入了東京,瓦崗寨四十六友,大哥魏征、二哥秦瓊、三哥徐積、四哥程咬金、五哥單通、六哥王宣、七哥尤通等威名赫赫,各有粉絲。
而宋江正滿臉歉意地與那員外說話:“宋江該死,今日連累盧員外了。”
員外不解,隨即拍拍宋江的肩膀:“山東及時雨名震江湖,能去大名府找某,乃是賞了吾盧俊義幾分薄麵,何來連累一說?江湖事江湖了,某定站在你這邊。”
宋江唯唯諾諾,似乎是倍受感動,臉上並無絲毫愧疚之色。
樓上,李清照到了窗口往下一看,“啊”了聲,小臉蛋煞白,扯著王棣的衣袖不敢動彈,鄆城遇險一事的陰影一時半會哪驅散得了?
王棣牙關動了動,深吸一口氣,吩咐道:“五哥,你們守在這裡。三哥,咱們下去幫忙。”
今日王、蘇、李三家年青一輩結伴出遊,京城魚龍混雜,可是疏忽大意不得,“雪豹突擊隊”幾乎全部出動扈衛,蘇府也派了侍衛隨從,這會果真派上了用場。
王棣不知道宋江幾人如何從鄆城大牢逃脫,看他們並未黥麵,定是在審判之前便逃了出來,總不能是無罪釋放了吧?
這時來不及細想,當務之急是先發製人,絕不可讓這批草莽亡命之徒再度逃竄,否則該寢食難安了。
蘇三等人看到宋江也是吃了一驚,好在平日裡訓練有素,並不慌亂,互相比了幾個手勢,瞬間作了分工。
這會兒樓下變故陡起,那鐵牛拎著兩柄板斧,大喇喇地往樓梯口衝,也顧不得吳用在後頭叫聲不迭。他這一起身,身軀甚是魁壯,衣裳穿的少,許是暢飲之故,這大寒天的竟也袒胸露乳,但見黑熊般的一身粗皮,鐵牛似得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係,頭發鉸的極短,似鐵刷般根根豎立,模樣猙獰。
客人們見他這副凶惡模樣,俱是嚇的變了臉色,紛紛逃竄避讓,那位嚷嚷著“程咬金三板斧”的醉酒仁兄猶未覺凶險,竟笑嘻嘻地想伸手去摸摸鐵牛手上的板斧。
鐵牛大眼睛一瞪,不作不死麼,敢摸老虎的尾巴……掄起板斧便欲將那人砍翻。
“李逵,看暗器……”
咦,誰喊我?鐵牛愣了愣,稍後便覺後腦勺被什麼東西擊中,火辣辣的,很是酸爽。
他轉回頭一看,一個俊俏少年正翻窗而下,樓上另有一更小些的少年正揚手喝道:“看暗器!”
臥艸,還來,瞄見一道白光如飛箭般射來,李逵顧不上去劈那醉漢,將板斧往胸前一橫。
隻聽“叮”的一聲,那道白光撞在板斧上濺起幾片火星,倏地向上一彈。
李逵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一側臉,隻覺一股疾風從耳邊劃過,隨即覺得耳朵一陣劇痛,還是中招了。
哇呀呀,李鐵牛狂性大發,雙斧亂舞,通通通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