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貢舉牽動著眾多朝堂大佬的心,政事堂幾位相公尤是如此。
有些東西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得靠自己去揣摩推斷,不可與人言,更沒法與人商量探討,譬如說官家的心思。
小皇帝任命舒亶作為同考官是何用意?雖然說對同考官的官銜本職並無規定,但按例從八品的國子監丞是不夠格的。重點在於舒亶的身份,雖然此人有些左右搖擺,但歸根結底還是新黨人士,當年可是新黨乾將,行事幾無底線可言。官家是要重新啟用此人?這會不會是朝政走向的風向標?
當今官家年幼時非常喜歡讀書,涉獵廣泛,尤喜唐人律詩,以聰慧聞名。
元佑以來,軍國大事都由高太後與幾位大臣處理,年少的皇帝對朝政幾乎沒有發言權。大臣們也以為官家年幼,凡事都取決於高太後。朝堂上,皇帝的禦座與高太後座位相對,大臣們向來是向高太後奏事,背朝皇帝,也不轉身向皇帝稟報。
儘管高太後和大臣在垂簾時沒有考慮皇帝的感受,但他們並不放鬆對趙煦的教育。高太後任呂公著、範純仁、蘇軾和範祖禹等人侍讀,想教育趙煦成為一個恪守祖宗法度、通曉經義的皇帝,尤其是讓趙煦仰慕為士大夫津津樂道的清平盛世的仁宗皇帝,而不是銳意進取的神宗皇帝。
此外,高太後在生活上對趙煦的管教也很嚴格。為避免趙煦耽於女色,高太後派了二十個年長的宮嬪照顧他的起居,又常令趙煦晚上在自己榻前閣樓中就寢,相當於限製了他自由活動的空間。
眼見著再過兩年皇帝便該親政了,到那時他會不會“記仇”?又會秉持何種政見?這真的說不準。
雖然高太後與大臣們一直在給小皇帝灌輸熙寧、元豐新法危害大宋的觀念,潛移默化的想讓他學習仁宗皇帝的治世政見。但誰都看得出小皇帝與神宗皇帝的孺慕之情,菽水承歡,寸草春暉。若是他親政後重走神宗皇帝的施政路線,又當如何?
這才是至關重要的。
所以,舒亶出任同知貢舉官茲事體大,得好生揣測品味,早做定奪,以備不時之需。
這些朝堂要事於王棣而言尚離的很遠,省試過關方是當務之急。
上午的本經題一揮而就,下午的兼經題同樣不費吹灰之力。
兼經題出的中規中矩,出自《論語.學而篇》,考題很長:“君子不重則不威,學而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意思是:一個君子,如果不莊重,就沒有威嚴,即使讀書,所學也不會牢固。行事應當以忠和信這兩種道德為主。不要和不忠不信的人交朋友。有了過錯,要不斷改正。
這也正是劉安世的為人處世之道,出這樣的考題在意料之中。
那就繼續抄唄,嗯,這次搬運的是明嘉靖朝內閣首輔費宏的文章。
這位費閣老可了不得,十三歲時,中信州府童子試“文元”;十六歲時,中江西鄉試“解元”;成化二十三年春,參加進士考試,為殿試第一名,得中狀元,被任命為翰林院修撰。當時他虛齡方二十歲,為明代最為年輕的狀元翰林。
這樣的人文章焉能不好?
“君子之於學,貴有其質而必儘其道也。蓋質非威重,所學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儘,亦豈能有成哉?昔聖人之意若曰:君子以自修為學,而必以威重為先……”
同樣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那位巡鋪官如夏日飲冰冬天烤火,周身通泰。
午後兼經題貼出後,王棣居然在睡午覺?直到未時末方醒轉。這是該有多大的心呐。若非考場規矩所限,等著看文章的巡鋪官早就要去喚醒“與眾不同”的王某人了。
好在焦急的等待換來了又一場閱讀的饕餮盛宴,從研墨到擱筆,王棣隻用了三刻鐘,而後衝巡鋪官笑了笑。嗯,善待讀者是必須的。
巡鋪官心滿意足的離開,嘴裡無聲地念念有詞,一直在咀嚼王棣這篇新鮮出爐的文章。
於某些人而言,好的文章便是精神食糧,可以受用終生。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開始開閘放牌,答完卷的貢生可以離場。
王棣收拾好文具,搶了個頭卷。倒不是有心出風頭,實在是數千人聚在一起,雖是春寒料峭,那氣味也是一言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