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春暖花開,良辰吉日。
今日殿試,皇宮集英殿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開寶六年,翰林學士李昉知貢舉,主持在東京貢院進行的全國會試。經過各場會試,共錄取進士、各科及第者三十八人。其中有二人在召對時因“材質最陋,對問失次“而被黜落。落第進士徐士廉擊登聞鼓,控告李昉“用情取舍“,要求殿試,以求公道。太祖下詔從落第者中選出一百九十五人和已中的三十六人,在講武殿進行複試,由太祖親自主持,結果又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而原錄取的人中又有十一人落選。張榜後,朝野大嘩,李昉降職。這次科舉案,成了殿試的發端。
開初,進士過省赴殿試,尚有被黜者,遠方寒士,殿試下第,貧不能歸,多有赴水死者。
仁宗得知後心有不忍,自此凡參加殿試者皆不點落,此舉也被後世曆朝所效仿。
但也有另一種說法,可信度極高。
宋初的殿試,有末尾淘汰製。就是在殿試時排名最後的考生會被黜落。仁宗時,發生過一起舉子因累舉進士不第,便憤而投靠西夏,並幫助西夏攻打宋朝的事件。這位在數次殿試中都被黜落的舉子叫張元,他自恃才高,負氣倜儻,有縱橫才,屢試不中後,憤而走西夏。當時正值西夏開國皇帝李元昊當政,且早有覬覦中原之意,元昊得張元後委以重任。當時與張元叛逃的還有另一吳姓書生——“華州有二生張、吳者,俱困場屋,薄遊不得誌,聞元昊有意窺中國,遂叛往,以策乾之,元昊大悅,日尊寵用事,凡夏國立國規模,入寇方略,多二人教之。”
在張吳的輔佐下,西夏國力大增,曾三次大敗宋軍,並有意奪取關中之地,攻占長安,但因宋軍頑強抵抗,西夏軍戰敗。張元當年的“走夏州”之事,給宋朝以極大震撼與教訓,仁宗嘉佑二年,宋朝改革了當時科舉進士中的殿試實行的末尾淘汰製,凡是進入殿試之人,一律錄取,成績隻作為排名依據。
單以此論,張元之後的進士是得感激此人衝冠一怒的。
殿試隻是一天,考一道策問題。
宋初承襲前朝舊製,殿試題為詩賦,太宗時又增加了策論的內容,但在實際評卷過程中,考官仍主要以詩賦的好壞來作為主要評判標準,策論好壞的重要度不高——
“進士先試策三道,次試論,次試詩賦,先考策論定去留,然後與詩賦通定高下。”
神宗始,用王安石推行變法,大力改革科舉,取消了詩賦及明經諸科,增加進士科名額。殿試題從詩賦論改為策問一道,成為了後世效法的典範。
相比詩賦的浮華,策問就實在得多,可以讓考生自由發表見解,針對國家現實進行思考,避免了死記硬背,也有利於統治者甄選出所需要的經世之才,順應了科舉考試趨成熟的必然要求。
殿試在辰時正開始,卯時正,新晉進士便齊聚皇宮城牆前,等待官家詔入大內集英殿。
千餘名進士及諸科大宋日後的希望種子排成兩列,浩浩蕩蕩。省元王棣與亞元馬涓排在隊首,挺胸收腹,傲然而立。
王棣第一次近距離觀視大宋皇城,心下頗多感慨。
但凡大一統的中央王朝都會建造成金碧輝煌的宮殿來彰顯身份、國力。秦朝有阿房宮、漢朝有未央宮、唐朝有大明宮,王棣去過明清兩朝的故宮紫禁城,眼前這大宋皇宮確是夠寒酸的,平淡無奇。
皇宮規模很一般,周回僅五裡。所謂的“周回五裡”指的是周長五裡,要知道唐朝的大明宮,周長最少也達到十五裡。而且宋朝的“宮城周回五裡”指的還是皇城,皇城之內還有宮城,而大明宮的的周長十五裡指的可是宮城。兩相比較之下,宋朝的皇宮簡直就是“四合院”。
這樣的宮闈建造跟宋朝的經濟實力可以說是背道而馳。要知道宋朝的經濟在封建王朝當中是名列前茅的,而且發動的商品經濟、海外貿易經濟為宋朝帶來了巨額的財富,其時經濟總量占全球的二成左右,是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按道理來說,在這種發達經濟的支撐下,宋朝的皇宮就算不像大明宮那麼磅礴大氣,也不至於如此“小家碧玉”。
實際上,宋朝皇宮“小家碧玉”是有原因的。所有的宋朝皇帝都算比較平庸,除了宋真宗好大喜功去泰山封禪外,大部分皇帝的規規矩矩、本本分分的處理國家政務,沒有特意的去追求物資的享受。
再加上宋朝建國之初,宋太祖趙匡胤一直在思考如何汲取前代教訓使江山社稷得以永固,感懷前朝百姓因收到剝削壓迫而最終奮起反抗,遂下令命人刻了一座石碑,立在太廟寢殿的一間密室裡,平時遮蔽得很嚴,任何人不得進入,隻有太廟四季祭祀和新天子即位時,這間密室才能打開,屆時天子在一名不識字的宦官引領下進入,彆人都不知道碑上刻的是什麼。
呃,作為開掛的王棣知道那座石碑上刻的是:“保全柴氏子孫,不殺士大夫,不加農田之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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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為“不加農田之賦”,所以宋朝治國也秉承著“勤儉持家”的原則,儘量不去增加百姓的負擔,自然而然就減少了修建宮殿的頻率。
當然這三句話更多的是要表達趙氏皇族對前朝皇室、對士大夫、對農民的敬畏之心。這種敬畏之心,可不是口頭說一下。事實上,在宋太宗繼位後感懷皇宮太小,想要擴大皇宮的規模。當即找來了工程師傅,連圖紙都畫出來了,可是在馬上就要施工的時候,卻碰到一個難題,那就是拆遷。為了順利修建皇宮,趙光義派出了許多說客去做周邊農民市民的思想工作,希望皇宮附近的這些人家遷走,但最終落得一個“居民多不欲徙”,趙光義隻好放棄了擴建計劃的結果。
還有就是但凡朝廷因故要拆一些房屋,如果這些房子都租出去了,所以在製定補償標準時不僅考慮了對房屋主人進行補償,對租房人也給予了補償,但即使如此,仍有人提出標準不夠高,朝廷於是再行審核,稍與添給,最後提高了補償標準,並增加了一筆搬家費,才妥善處理了這件事。
大宋統治者對老百姓的敬畏之心、憐憫之心可見一斑。
王棣雖未進過大內,卻也知道此間格局。
大宋皇宮是仿洛陽宮殿格式,在五代舊宮的基礎上建造的。皇宮正殿叫大慶殿,是舉行大典重大儀式的地方,大慶殿北側是紫宸殿,是皇帝視朝的前殿,乃是朝會典禮完成時接受使節的地方。大慶殿西是垂拱殿,是皇帝平日聽政的地方,相當於書房、客廳。紫宸、垂拱之間的文德殿是皇上下朝小憩的地方,還有集英殿,升平樓等。後宮規模不大,池閣亭台卻是有的,以供後妃們娛樂。
辰時初,宦官尖銳的聲音將王棣從神遊太虛中拉了回來:“皇上有旨,詔令新科進士入集英殿。”
眾進士魚貫而入,井然有序,途中目不斜視,緘口不言。
皇宮禮儀繁多,有諸多禁忌避諱,自有殿中侍禦史提前告知注意事宜,以免尊前失禮。
殿中侍禦史雖隻是正七品官,但職掌言事,分糾大朝會及朔、望、六參官班序,身份尊貴,可是輕易得罪不起。
這位殿中侍禦史,王棣在蘇轍府上曾與其有過一麵之緣。
此人叫做韓川,字元伯,陝州人,元豐八年乙醜科焦蹈榜進士及第,授開封府推官。元佑元年以薦為監察禦史,極論市易之害。元佑四年升任殿中侍禦史。
說起元豐八年科試的故事,且有一樁事故。是年貢舉,戶部尚書權知貢舉,眾賢等寓貢院,焦蹈也在其中。四更夜時,火災起,陳之方、馬希孟皆焚死。其後擇地另考,焦蹈為魁。曾有諺語:“不因南省火,安得狀元焦。”
據傳,姑蘇有一盲者,能揣骨聽聲,為人算命。發榜之日,盲者嗟惋不已,有人詢問焦蹈之命,並問仕途如何。盲者答:“不能食祿,安問官職也?”眾人皆驚曰:“已為大魁,安得無官職,盲者之言必謬。”但不久,自京師來人道:“揭榜六日後,焦蹈死矣。”
這位狀元公焦蹈可夠悲催的,他通經史百家,四次首列鄉薦,卻均落落無為。元豐八年,試前南宮火起,由禮部改試日期,在考中進士四百六十人中,名列第一,卻在中狀元後第七天,未授官病卒。
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焦狀元樂極生悲,魂歸天國。此科進士入仕數年,混的好的也隻寥寥數人,如榜眼劉逵,調任越州觀察判官,後奉召入京,曆任太學、太常博士,禮部、考功員外郎,去年任國子司業。再有一個便是這韓川韓侍禦史了。
隻見此君目如鷹隼,手裡拿一本小冊子,誰個殿前失禮便記上黑名單,便是丞相也是一般。
這算是大宋王朝權力最大的紀律委員了,可不敢讓他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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