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烏衣巷深處,桓溫府邸。
夜色已深,書房內卻依舊燈火通明。桓溫端坐於主位之上,麵沉如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的案幾。下方,他的心腹謀士,以俊美風雅、智計深沉著稱的郗超,正垂首稟報著來自北方的緊急軍情。
“……宛城失守,王猛用計狡詐,桓澹太守力戰不敵,為保全實力,不得已退守襄陽。然,襄陽守將趙億、趙弘,狼子野心,不服調度,竟於王猛圍城之際,悍然發動內訌,攻擊桓太守。桓太守內外交困,浴血奮戰,終因寡不敵眾,襄陽……亦告失陷。桓太守現已收攏殘部,退守新野……”
“夠了!”
桓溫猛地一聲暴喝,打斷了郗超的敘述。他霍然起身,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隱現。一直以來,他都以沉穩冷峻著稱,但接踵而來的敗績,尤其是丟失宛城、襄陽這兩處荊北重鎮,徹底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桓澹!這個蠢材!廢物!”桓溫怒極,目光掃過案頭一隻珍貴的青瓷古瓶,那是他平日極為喜愛的收藏。盛怒之下,他猛地一揮袖袍,將那隻價值連城的瓷瓶掃落在地!
“哐啷——!”一聲刺耳的脆響,瓷片四濺,如同此刻桓溫心中碎裂的理智與期望。
宛城乃南陽盆地門戶,襄陽更是“天下之腰膂”,荊襄防線的核心。如此重地,竟在短短時間內接連易手,而且還是因為內訌這等醜事!這不僅是軍事上的重大挫折,更是對他桓溫威望的沉重打擊。朝中那些一直對他虎視眈眈的士族,如謝安、王坦之等人,必然會借此大做文章。
“丟城失地,損兵折將,還有臉逃回來!”桓溫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凜冽的殺意,“我桓氏的臉麵,都被他丟儘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立刻下令將桓澹檻送京師問罪的衝動。桓澹畢竟是他的祖父輩,在族中頗有影響,若處置過於嚴厲,難免引起族內非議。
“備馬!即刻出發,前往江陵!”桓溫不再猶豫,厲聲下令。他必須親自去處理這個爛攤子,穩定荊州的局麵。
荊州治所江陵城,都督府內氣氛肅殺。
桓溫連夜兼程,抵達江陵後,立刻升堂議事,隨行的還有他倚重的大將袁喬、周撫、毛穆之、司馬無忌,以及謀士郗超、王珣等人。眾人皆知桓溫正在盛怒之上,個個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傳桓澹!”桓溫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片刻後,一身狼狽、戰戰兢兢的桓澹被帶了上來。他一進大堂,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未語淚先流,以頭搶地,泣不成聲:
“大司馬!罪臣無能!罪臣萬死啊!有負大司馬重托,丟了宛城,又失襄陽……罪臣本欲與城偕亡,以死謝罪,奈何……奈何念及還需留此殘軀,向大司馬稟明賊情,揭露趙億、趙弘那兩個逆賊的醜惡嘴臉,這才……這才苟活至今啊!”
他一邊哭訴,一邊偷眼觀察桓溫的臉色,見桓溫麵無表情,心中更是惶恐,於是更加賣力地表演起來:
“大司馬明鑒!非是罪臣不儘力守城,實是那趙氏兄弟,早存異心!在襄陽,他們架空罪臣,結黨營私,克扣軍餉,士卒怨聲載道。王猛賊軍一到,他們非但不思同心禦敵,反而趁機構陷作亂,欲取罪臣性命以獻城邀功!罪臣麾下兒郎拚死抵抗,奈何內外夾擊,寡不敵眾……罪臣……罪臣愧對大司馬信任啊!”
他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了已投降王猛的趙氏兄弟身上,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受排擠、被背叛、力戰不屈卻最終失敗的悲情角色。言辭懇切,聲淚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桓溫冷冷地看著他表演,心中怒火並未全消,但理智告訴他,桓澹的話雖不可全信,卻也未必全是虛言。襄陽內訌之事,斥侯早有風聞。趙氏兄弟並非他的心腹,擁兵自重已久,趁機作亂的可能性很大。桓澹無能是真,但直接導致襄陽失守的,確實是那場內訌。
而且,桓澹畢竟是族中長輩,若當場嚴懲,甚至處死,於族內顏麵有損,也顯得他桓溫刻薄寡恩。
郗超在一旁,目光閃爍,微微向桓溫搖了搖頭,示意此事不宜重處。
桓溫沉默良久,空氣中的壓力幾乎讓桓澹窒息。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那份殺意:
“桓澹,你丟失重鎮,喪師辱國,按律當斬!”
桓澹渾身一顫,伏地不敢抬頭。
“但,”桓溫話鋒一轉,“念你多年效力,此番亦非全無苦衷,更兼揭露趙逆罪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即日起,革去你南陽太守之職,降為新野縣令,罰沒一年俸祿,以觀後效!即刻前往新野,戴罪立功,若再有何閃失,兩罪並罰,定斬不饒!”
新野如今已是前線邊緣的小城,將其貶到那裡,既是懲戒,也是眼不見為淨。
桓澹聞言,如蒙大赦,連連叩首:“謝大司馬不殺之恩!罪臣定當竭儘全力,守好新野,以報大司馬寬宥之德!”
打發走了桓澹,桓溫目光掃過堂下眾將,沉聲道:“襄陽乃國家重鎮,絕不容淪於胡虜之手!此時王猛代表冉魏,在桓溫口中自然被視為胡虜)王猛僥幸得城,立足未穩,正是我軍收複失地之良機!”
他站起身,一股強大的威勢彌漫開來:“本督決議,親率大軍,北上收複襄陽!袁喬、周撫為前鋒!毛穆之督運糧草!司馬無忌隨中軍聽調!郗超、王珣參讚軍務!”
“點齊二十萬兵馬,克日出發!此戰,務必一舉克複襄陽,揚我大晉國威!”
“謹遵大司馬號令!”眾將齊聲應諾,聲震屋瓦。
袁喬、周撫等皆是能征善戰之將,毛穆之謹慎可靠,司馬無忌乃宗室之後可穩定人心,郗超、王珣足智多謀。桓溫此次可謂是精銳儘出,誌在必得。
很快,江陵城外,戰船雲集,旌旗蔽日。二十萬晉軍浩浩蕩蕩,沿漢水北上,直撲襄陽而去。桓溫站在巨大的樓船船頭,望著北方,眼神銳利。
王猛……慕容恪……還有他們背後的吳笛、冉閔……
桓溫握緊了拳頭。他知道,這將是一場硬仗,不僅關乎荊襄的歸屬,更關乎他桓溫的霸業,乃至整個東晉的命運。他絕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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