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與王猛並馬立於涪水之濱,南望成都平原的沃野。
“景略,前方便是成都了。”祖逖道。
王猛羽扇輕搖,目光深邃:“民心已附,堅城何足道哉?士稚兄,傳令下去,休整三日,而後兵發成都。告訴將士們,破城之後,與民休息,定鼎西南,在此一舉!”
旌旗獵獵,指向南方。一場決定益州命運,乃至深刻影響天下格局的最終風暴,即將降臨在那座古老的錦官城。
祖逖與王猛率領的五萬荊州精銳,自涪城南下,勢如破竹,兵鋒直指成都最後的屏障——彭模。
彭模城今四川彭山),地處成都平原西南邊緣,東倚龍泉山餘脈,西靠總崗山丘,岷江如一條玉帶穿境而過,其江口處的彭亡聚,更是舟楫雲集、商賈往來的水陸要衝。此地不僅是拱衛成都的戰略要地,更是益州刺史府在戰亂中臨時的治所所在,地位非同小可。
鎮守此地的,是敗退回成都的刺史周撫之子,周楚。
刺史府內,氣氛凝重。從劍門關、梓潼一路潰逃回來的周撫,須發淩亂,鎧甲上沾滿塵土,昔日封疆大吏的威儀蕩然無存。他看著眼前一身戎裝、麵色堅毅的兒子,苦口婆心:
“楚兒,大勢已去矣!為父親眼所見,那祖逖、王猛用兵如神,更兼深得民心!我軍士氣瓦解,各地望風歸降。這彭模,守不住的!趁其合圍未成,速隨為父南下,或西走羌地,尚可保全性命,以圖後舉!”
周楚卻猛地一揮手,斬釘截鐵:“父親何出此喪氣之言!我周家世受桓公厚恩,豈能臨陣脫逃,效那搖尾乞憐之輩?彭模城堅池深,背靠岷江,糧草尚可支撐。孩兒麾下尚有數千敢戰之士,必與那祖逖血戰到底,以報桓公,亦全我周家忠烈之名!”
他年輕氣盛,滿腦子都是忠君報國、馬革裹屍的將門榮耀,全然不顧父親描述的可怕現實——那是一種不僅僅是軍事失敗,更是人心崩塌的絕望。
周撫看著兒子因激動而漲紅的臉,深知其性格執拗,再難勸動,隻得長歎一聲,頹然坐下,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十歲。
周楚決心已定,立刻行動起來。他下令緊閉四門,將城外百姓強行驅趕入城,焚燒城外屋舍,實行堅壁清野。同時,他強征城內所有青壯男子,無論士農工商,一律分發簡陋兵器,驅趕上城頭參與防禦。
“凡有怯戰退縮者,格殺勿論!”周楚的親兵隊在城牆上來回巡視,冰冷的刀鋒映照著百姓驚恐的臉龐。
一時間,彭模城內哭聲四起,怨氣衝天。這些被強征的百姓,他們的父兄子侄大多死於桓溫的北伐,家中早已是孤兒寡母,艱難度日。他們對桓溫、對周氏父子隻有刻骨的仇恨,如今卻要被逼著為他們賣命,去抵擋那傳說中“仁義無雙”的祖逖、王猛軍隊,這讓他們如何能甘心?
“憑什麼!我男人就是被桓溫征去死在北邊的,現在又要我兒子給你們擋刀?”
“聽說荊州軍來了分田地,開糧倉,咱們這周刺史除了搶糧抓人,還會什麼?”
“守城?為誰守?為他桓溫的野心,還是為他周家的官位?”
低語如同暗流,在被迫守城的民壯和本就厭戰的士兵中蔓延。恐懼被壓抑的憤怒取代,絕望中滋生著反抗的勇氣。
就在周楚日夜巡防,督促守城之際,祖逖大軍已抵達彭模城外,依山傍水,紮下連營,旌旗蔽日,軍威雄壯。
王猛並未急於攻城,而是故技重施,派遣嗓門洪亮的士兵到城下喊話,將荊州軍的政策宣講得清清楚楚:隻懲首惡,脅從不問;開倉放糧,平分田地;廢除苛捐,與民休息。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守城軍民的心上。城頭之上,被強征的百姓目光閃爍,看向身邊督戰隊和周楚親兵的眼神,越來越冷。一些本就心懷不滿的低級軍官和士兵,也開始暗中交換眼色。
周楚見狀大怒,下令放箭驅散喊話者,並當場斬殺了幾名“動搖軍心”的民壯,試圖以血腥手段震懾。
然而,高壓到了極致,便是反彈的開始。
是夜,月黑風高。幾名早已串聯好的民壯頭領和心懷異誌的低級軍官,秘密聚集在一條陰暗的巷弄裡。
“弟兄們!不能再等了!周楚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就自己找活路!”
“對!擒了周氏父子,開城迎接王師!”
“乾!為了老婆孩子,為了有條活路!”
計劃迅速製定。他們聯絡了更多對周楚不滿的士兵和絕望的百姓,約定以火為號,同時發難。
三更時分,城東糧倉附近突然火起,喊殺聲震天。混亂中,起事的軍民如同決堤的洪水,兵分兩路,一路直撲刺史府,一路猛攻城門守軍。
周楚剛從睡夢中驚醒,還未來得及披甲,就被洶湧而入的亂民和倒戈的士兵堵在了府內。他揮舞長劍試圖抵抗,卻被數杆長矛同時逼住,動彈不得。周撫聞變,知大勢已去,束手就擒。
與此同時,城門處的戰鬥也迅速結束。守門的士兵本就無心戀戰,見城內大亂,主將被擒,紛紛放下了武器。沉重的城門在嘎吱聲中緩緩洞開。
城外嚴陣以待的祖逖和王猛,見城內火起,殺聲不絕,隨後城門大開,已知民心奏效。
祖逖當即下令,先鋒部隊有序入城,控製要衝,維持秩序,不得騷擾百姓。他本人與王猛並肩而入。
隻見長街兩側,跪滿了黑壓壓的百姓和放下武器的士兵,他們高舉火把,眼中含著淚水,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期盼。幾名帶頭起事的首領,押解著被捆得結結實實、麵如死灰的周撫和周楚,來到祖逖馬前,躬身獻城。
“將軍!軍師!周氏父子在此!彭模城,獻給仁義之師!”首領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王猛下馬,親自扶起眾人,溫言撫慰:“諸位深明大義,免去一場兵災,功在桑梓!我荊州軍說話算話,定與彭模百姓秋毫無犯!”
祖逖亦傳令,即刻開倉放糧,賑濟貧苦,安置降卒。同時,將周撫、周楚打入囚車,嚴加看管。
站在彭模城的城頭,眺望東南方向一馬平川的成都平原,祖逖與王猛知道,通往最後勝利的道路,已經暢通無阻。成都,那座象征著桓溫在益州統治終點的城池,已然近在咫尺,搖搖欲墜。而彭模城一夜易主的故事,也必將隨著岷江的流水,更快地傳遍益州,加速舊時代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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