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東的丘陵在暮色中如同蹲伏的巨獸。劉裕帶著他的一千二百人,已經在這條無名山穀裡潛伏了三天。
“將軍,吃些乾糧吧。”親兵遞來一塊硬得能磕碎牙的麥餅。
劉裕擺手,目光始終盯著穀口那條被荒草半掩的小道。這是孫恩從會稽潰敗後最可能選擇的退路——地圖上不會標注,隻有世代在此狩獵的樵夫才知道。
“消息確切?”他第五次問探馬。
“確切。孫恩主力在餘姚被劉牢之將軍擊潰,殘部正往這個方向逃竄。劉將軍的大軍三麵合圍,隻留下這條‘生路’。”
劉裕嘴角扯出一絲冷笑。什麼生路,分明是死路。隻是劉牢之要把這份功勞,送給自己的親信罷了。他劉裕,不過是被安排來撿漏的棋子。
但他甘願做這枚棋子。
他想起半個月前路過新安郡時看到的景象——所謂“長生人”攻破城池後,孫恩的部將把世家庫房的金帛女子搶掠一空,而對餓殍遍野的百姓視若無睹。一個老婦跪在燒焦的田埂上,徒手刨著土,嘴裡喃喃著“青帝保佑”。可青帝沒有來,來的隻有新一輪的征兵官吏。
“將軍,有動靜!”副將壓低聲音。
遠處,淩亂的腳步聲和嘶喊聲由遠及近。最先出現的是一群衣衫襤褸的潰兵,他們攙扶著傷員,驚恐地回頭張望。隨後是舉著黃色旌旗的騎兵,簇擁著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
正是孫恩。
此時的孫恩早已沒了“青帝使者”的威儀,道袍撕裂,發冠也不知所蹤。他手中仍緊握那柄桃木劍,眼神卻渙散如將死之人。
“快了,快了……過了這座山就是海島,待我重練神兵……”
“天師!前麵山穀太靜了,恐有埋伏!”一個臉上帶疤的將領急聲道。
孫恩猛地揮劍:“胡說!我昨夜占卜,紫氣東來,此乃生門!速速通過!”
潰兵如潮水般湧入山穀。
劉裕緩緩舉起右手。他看見那些所謂的“長生人”——大多麵黃肌瘦,眼神麻木,與尋常流民無異。他們相信跟著孫恩能不死,可這一路上倒斃的同伴比戰死的還多。
“放滾石。”
轟隆隆
巨石從兩側山坡滾落,瞬間堵死了前後穀口。驚慌的潰兵擠作一團,戰馬驚嘶。
劉裕長身而起,舉起手中陌刀喊道:“結雁行箭陣迎敵。”
一千二百北府兵如鬼魅般現身,紀律,信念,意誌,血煞之氣凝聚成的箭陣如奪命死神籠罩在山穀中令人絕望。箭雨傾瀉而下。沒有喊殺,沒有咆哮,隻有精準的屠戮。劉裕帶著軍隊衝下山對孫恩軍進行圍剿。這是劉裕半年苦練的結果——每個士兵都知道自己該站在哪裡,該砍向何處。
孫恩的親兵試圖結陣反抗。陌刀軍列陣如牆踏步前行。一往無前的氣勢下孫恩親軍結的陣法如玻璃牆被鐵錘轟擊,一下就破碎。孫恩軍如同赤身少女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陌刀劈下人馬俱粹。
“是北府兵!是劉裕的兵!”有人認出了那麵玄色旗幟。
恐慌如瘟疫蔓延。曾經堅信“刀槍不入”的長生人們,看著同伴在真實的刀鋒下血肉橫飛,信仰瞬間崩塌。
“假的……都是假的!”一個年輕信徒丟下武器,抱頭蹲下,“根本沒有什麼長生!”
孫恩在親衛保護下且戰且退,桃木劍胡亂揮舞:“五方神將,聽我號令!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