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餘光瞥向屏風之後,芽花自進了這屋,裡就被雲享打暈了捆在那裡,此刻悄無聲息,倒讓她心頭那點不安愈發瘋長,如窗外驟起的雨勢般連綿不絕。
一旁夏蓮的目光總在她身上打轉,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更是麵色發白,指尖攥得泛青。
許是簷外雨勢太急,敲得窗欞劈啪作響,又或是天際驚雷乍起,震得人心頭發顫——這一日,她的心就沒安穩過,眼皮也跳得厲害,像是有什麼禍事要臨頭。
案上殘燭燃儘最後一寸,星火驟然熄滅。
內室的聲響漸漸低了,不多時,雲嬋曳著粉色羅裙步出,裙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陣淡淡的脂粉香,目光落在秋月身上時,卻沒什麼溫度。
“去,依我方才說的,把陸少夫人請來。”
秋月肩頭猛地一顫,眼睜睜看著夏蓮垂著頭,神色晦暗地推門而去,雨絲趁機卷了進來,打濕了她的裙角。
雲嬋已緩步走近,唇邊笑意淺淡得近乎沒有:“事已至此,便是悔了也遲了。你該歡喜才是——以陳稚魚的手段,若非犯下這等重罪,她的位置豈是旁人能動的?往後她的短處捏在你手裡,還怕她不成?”
秋月強扯出一抹笑,望著她胸有成竹的模樣,終是忍不住問道:“敢問表姑娘,為何要這般幫我?”
幫她?雲嬋不再偽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那眼神,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到了這地步,基本上是塵埃落定不會再有意外了,她冷笑一聲:“這般興師動眾,費心籌謀,你當隻為一個你?”
秋月語塞,隻垂著眼睫。
“嗬……說起來也無甚稀奇,”雲嬋撫著腕間玉鐲,漫不經心地說,“不過是她太礙眼罷了。她那一身的福氣,晃得人眼暈,瞧著便叫人生厭。”
秋月眼皮猛地一跳,抬眼看她,語氣帶著一絲不敢置信:“如此說來,她從未得罪過你,你卻要置她於死地?”
雲嬋搖了搖頭,笑意裡添了幾分涼薄:“你怎的這般天真?你以為相安無事便是不得罪?我告訴你,有些人活著就是罪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冒犯。”
秋月垂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心底暗罵一聲:瘋了!這人當真是瘋了,見不得旁人好過半點,稍有不如願,便要如此作踐旁人。
不,她不隻是瘋了,她是病了,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
止戈院內,廊下秋菊列陣,一排橙黃綴在青石板邊,雨水濺上來,花瓣沾染上秋雨,顯得格外水潤澄透,目之所及一片橙黃灼灼,暗香乘風浮動,襲人衣袂。
簷外秋雨正酣,雨絲密如簾幕,簌簌撲落階前,濺起細碎的水花,陳稚魚托腮,臨窗而坐,澄澈的目光虛無地望著一處。
她今日梳了個圓潤光潔的墮馬髻,斜插一支攢金纏絲秋菊步搖,金蕊顫顫,綴著的珍珠隨她仰頭的動作輕輕晃悠,映得鬢邊肌膚瑩白如玉。
身上煙霞色羅裙襯得容色愈顯明麗,裙擺繡的蘭草紋樣,被穿堂風拂得微微揚起,恰與廊下秋菊相映成趣。
見她抬手輕攏衣襟,指尖剛觸到微涼的羅袖,便見願柳引著夏蓮自雨幕中走來。
陳稚魚目光微動,那抹落在雨簾上的輕淡神色漸漸沉了下去,眸底似藏著什麼,被簷下的陰影遮得看不真切。
頭一遭來請,陳稚魚眼角餘光掃過暗門處,那裡靜悄悄的,未有半分異動,她遂安坐不動,淡漠回絕了去。
夏蓮見狀,暗地裡鬆了口氣,轉身回了墨蘭居,變是一副愁眉苦臉模樣,將陸少夫人不肯移步的話說了。
雲嬋聽罷,頓時柳眉倒豎,氣惱不已。
偏是這般,反倒讓她更起了疑心,這陳稚魚素愛裝腔作勢,先前還說留在家中是為看顧周全,如今連請都請不動,可見心裡頭藏著多少彎彎繞繞。
雲嬋冷笑一聲,暗道:可惜了這滿身的小心思,今日終究要叫她見識見識厲害。
她喚過夏蓮,附耳低語了幾句,夏蓮麵色微變,卻還是強撐著領命,再度冒雨前去。
到了止戈院,夏蓮定了定神,躬身道:“表姑娘讓奴婢再稟少夫人,務必請您移步墨蘭居一趟,秋月姑娘此刻正在那邊等著,表姑娘還讓奴婢問您——可想知曉,秋月從前曾犯下何等過錯?”
恰逢此時,暗門處的瓦片掉落,砸在草堆上沒有多大的動靜,陳稚魚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站了起來,嘴裡嘟囔著:“搞什麼鬼?”
說罷,那架勢,便是要去的。
夏蓮目光閃爍,心沉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