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感受著他胸膛沉穩的心跳,像是找到了安穩的岸。
那些洶湧的情緒漸漸平息,被他護在羽翼下的安心將她填滿。
窗外的晨光已鋪滿半室,塵埃在光柱裡飛舞,將兩人相擁的身影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過往的陰霾縱然深重,此刻卻仿佛被這暖意消融了些許,隻餘下相依的溫度,在寂靜中緩緩流淌。
……
日頭漸高,透過窗紗落在錦被上,暖融融的。
陳稚魚緩過神來,才覺方才情緒激動,鬢角已沁出薄汗。她輕輕掙了掙,陸曜便鬆了圈著她的手,卻順勢將她攬得更穩些,指尖滑到她後背,無聲地拍著,像安撫受了驚的小獸。
“我方才……失態了。”她低聲道,睫毛上還沾著點濕意,垂眸時像落了層露,不大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陸曜抬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潮氣,動作溫柔得很:“在我麵前,何談失態。”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尾,“你心裡有氣,有怨,都該說出來。憋在心裡,反倒傷了自己。”
陳稚魚抬眸看他,晨光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將那平日裡的冷硬都柔化了幾分。
雲家的後事,並未掀起太大波瀾,隻在幾日後,有零星消息似風般飄進陸家耳中。
外界漸漸有了傳言,說雲家那對最受寵的小兒女,竟在旬月間先後亡故。
這般年輕的兄妹,從前也未曾聽聞有什麼沉屙舊疾,平白殞命,難免叫人揣測議論,街頭巷尾的茶肆酒鋪裡,總有人壓低了聲氣,說些捕風捉影的話。
雲家對外的說辭也頗有些耐人尋味,道雲家女進食時不慎噎了氣管,待請得醫官趕來,早已氣絕,竟連一句遺言也未留下。當日,陸家父子趕至雲家報喪。
至於小兒子雲享,對外的說法則彆有意味——說是護送棺槨回程途中,不巧撞上了先前刺殺陸家父子的那夥賊寇,雙方纏鬥起來,雲享一介文弱書生,哪經得住這般凶險?終究是沒能保住性命,曝屍荒野,待尋到時,已是麵目難辨。
這般說辭,看似合情合理,既圓了雲嬋暴斃之由,又將雲享的死歸咎於流寇,與家族醜事徹底撇清。
隻是兩人的事比較起來,後者顯然更有深意,就將雲嬋之死徹底蓋了過去。
而熟悉雲家子女的人驚聞噩耗,難免心中唏噓——那對曾在京中錦衣玉食、備受嬌寵的兄妹,到頭來,竟是以這般潦草的名目,荒唐地結束了這璀璨奪目的一生。
消息傳到陸家內院時,陳稚魚正臨窗翻著一卷書,聞言隻是指尖微頓,隨即繼續拂過泛黃的書頁。
陸曜從身後走來,見她神色平靜,便知她心中早已了然,隻伸手替她將窗欞推得更開些,風穿堂而過,卷走了一室的沉悶。
“都過去了。”他低聲道,與那日在床榻邊說的話如出一轍。
陳稚魚合上書,抬頭望他,唇角微微勾起,輕輕“嗯”了一聲。
世間事,大抵如此,再驚濤駭浪的秘辛,也終會被時光掩埋,化作茶餘飯後的閒談,漸漸淡去。隻是那些真正親曆過的人,心中的印記,怕是一輩子也磨不掉了。
然而,陸雲兩家未掀起的驚濤駭浪,卻在懷王府有了洶湧之意。
得知雲家子雲享竟然死在“流寇”之手,還說是與先前刺殺陸家父子的是一批,他又氣又笑。
真是平白無故好大的一口鍋呀!
他欲要陸曜死,是為了他的夫人。
要雲享那不入流的死,為了什麼?
偏生這件事還宣揚不得,無端被人擺了一道,這口憋悶之氣還隻能自己咽下去。
他不舒坦,便要有人出出血,付出代價。
誰也沒有料到,就在第二日上朝時,他將流寇作亂一事擺在了朝堂之上,言辭間頗為憤怒,他為對手及對手的姻親遇害一事上本,要求肅清管道流寇、山野賊匪,這一動作,懷王黨的人看蒙了,太子黨亦是。
下朝之後,竟還有人踱步到太師身邊,尷尬笑著問:“懷王殿下,還挺關心陸家啊?”那眼神卻在試探:陸太師,你反太子了嗎?
陸太師:“……”
……